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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毋望寅時便早早起來,換了叔叔以前的袍子,綰了頭髮拿木簪別住,梳洗完畢,將東珠貼身藏好,看看天還未亮,進廚房烙了幾個餅子,待餅烙好,德沛已穿戴妥貼來找她,小腿上的褲子用麻繩綁住,一副要出遠門的老道樣子。毋望不禁失笑,嗤道,“又不是上山,你弄成這樣做什麼?”
德沛眼睛黑亮,清俊的小臉上笑意盈盈,邊將餅包進包袱,邊道,“我昨日看見月亮外頭有一圈暈,恐怕會下雨呢。”活脫脫就是叔叔未雨綢繆的性子。畢竟還是個孩子,平常只在家附近,少有機會趕集,毋望只比他大了六歲,平輩之間不似在父母跟前拘謹,跟她出門管不得是去做什麼,竟跟玩似的。毋望心裏也高興,不痛快的事暫且擱下,與德沛手牽手蹦跳着出門而去。
現下清明才過沒幾天,路邊草木都已發芽,他們沿着田邊小路走,一眼望去綠油油與天連成一片。這時天才矇矇亮,早晨田徑裏尚有露水,沒走多久兩人的鞋都已溼了,卻並不十分在意,反覺得歡暢淋漓。毋望用力嗅嗅,泥土裏和着青草的芬芳,先前的鬱鬱寡歡如大夢方醒,漸漸回到四五六歲時的光景,那時家還沒被抄,劉家正是春風得意,父親官拜大僕寺卿,掌管軍馬事宜,端坐在衙門裏,頭戴展角襆頭,腰間束着玉帶,一時風光無限。每逢春暖花開便舉家出遊,去的最多的是洛陽花會,各色牡丹爭奇鬥豔,開得很是熱鬧,父親爲她取得小字叫春君,大概也是盼她一生如春光明媚罷,現在想來,那是毋望十幾年來頂頂快活的時候,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只可惜好景不長,一夜之間禍及滿門,爹爹問了斬,母親一根白綾隨他而去,只剩下孤女隨叔嬸發配到了極北之地,如今苟延殘喘艱難度日。所幸毋望不是個死腦筋的,有時煩悶倒懂得排遣絕不自苦,現在雖無花,卻有草,另有一番清雅意境。就如人生一樣,繁花似錦未必就好,山窮水盡未嘗就壞,全看各人手段。
毋望低頭看德沛,突道,“沛哥兒,我且來考考你……‘日日惜春殘,春去更無明日。擬把醉同春住,又醒來沉寂。’下一句是什麼?”
德沛搖頭晃腦對道,“明年不怕不逢春,嬌春怕無力。待向燈前休睡,與留連今夕。”
毋望抿嘴一笑,道,“甚好。你未進學堂就能記得這些,總算叔叔沒白教你,若今日能賣個好價錢,便求你媽送你進學堂吧,進了學堂纔好考生員,將來考了秋闈復再考春闈,進得國子監便光耀門楣了,只是不知我們這樣的戴罪之家可還能入仕,若不能便白糟蹋了你。”
德沛一個孩子家自然不問這些,他摘了一根草叼在嘴裏,直跑到幾丈開外追雀兒去了。毋望快步趕上去,兩人嬉鬧在一處,在這春光裏,與陌上桑林,小河流水相映成趣。
日頭升得高了些,路上已有行人,德沛走得乏了,拉毋望在河邊坐下歇息自己又去折了柳條,編了兩個環戴在各自頭上。毋望探身在河水裏照了照,只見一個少年頭戴柳環,言笑晏晏,說不盡的風流倜儻,復拂了耳邊細小碎髮,心下甚是得意。
約又走了一個時辰,行人漸漸多起來,走路的,騎馬的,坐轎的,千人千態,好不熱鬧。毋望攔下一位挎着菜籃的農婦,做了揖道,“大娘,我要進城,走了半日了不見城門,不知多早晚方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