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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壯龐大的觸手,此刻完全僵直,一動不動,彷彿一根冰涼有彈性的棒球棍。向餌就這樣抱着整根觸手,迅速沉入更深的睡眠。睡夢之中,她還把發熱的臉頰蹭到觸手錶面,把眼淚和呼吸都留在那冰涼的表面上。“嗯唔……”她桃紅着臉頰,在睡夢裏,發出喟嘆。觸手安靜地守在牀邊,不再有往外擴散的意思。那尊雕塑靜靜轉過方向,看着牀上抱着觸手睡覺的女孩,眼中流光溢彩。世界重歸平和,月色溫柔似水,將一切未發生的,深深掩埋。向餌沒想到自己睡得這麼好,第二天醒來,她神清氣爽,耳聰目明的。昨晚她只記得,自己一會兒很熱,一會兒又涼下來了,半夜似乎還抱着什麼東西,睡得很香來着。應該是被子吧。她朝書架看去,想看看生氣的邪神經過一夜,有沒有什麼變化。書架上的雕塑卻不像昨天那樣面壁,反而完全轉了過來,那隻詭譎的眼睛,恰好對上她的視線。那木頭眼睛裏滿是光芒,有種……很熱切的感覺。這就奇怪了啊……昨晚不是還在生氣嗎?今天怎麼了,看起來不僅不生氣了,還像在開心?向餌皺起眉頭,她總覺得這雕塑在期待她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她嘆口氣,拿起衣服下牀,去衛生間裏洗漱換衣服。她一走動,角度一變,那雕塑也立刻跟着轉動了,底座和老舊書架摩擦,發出“咯吱”的聲音。已經絲毫不掩飾了嗎?以前還會裝一裝的……向餌儘量裝作沒看到,往房間門口走,身後咯吱咯吱的摩擦聲響了好幾次。她打開房門,走出去時,順帶回頭看一眼。果然……雕塑正正好好盯着她,角度非常端正,眼睛裏的光幾乎要化成實質。向餌關了房門,眉頭皺得很深。怎麼回事?這邪神……現在完全不裝了,直接把雕塑當座駕開着走起來了,這是要做什麼?難道祂打算……提前享用自己?向餌越想越覺得對,也許,危險已經迫在眉睫,而她甚至什麼都沒意識到!洗臉的時候,向餌把臉深深埋進水裏。她明白邪神會窺視她的思想和大腦,所以她不準備在家裏思考,她要去上班……可惜,今天是週六,不用工作! 向餌猛地呼出一大口氣息,整團的大氣泡飄到水面上炸開,她嘩啦一聲拽出腦袋,呼哧呼哧喘息着,看着鏡子裏蒼白又洇出淺紅的長圓臉,她惶惑又茫然。還能躲到哪裏呢?躲到哪裏,祂也都會跟着啊……更別提昨晚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如何應對,她實在沒有社會經驗,她要找個有經驗的人問一問……問誰?向餌腦海中冒出一個名字,一個她曾默唸過許多次的名字。對方一直在幫她,雖然只見過幾面,卻比向餌目前已知的任何人都更加純粹,會不帶立場和目的地幫助她。至少她是如此相信的。沈遇鶴!向餌還是決定去上班,去工業園區。那裏有咖啡店,她可以在裏面度過一整天,等待沈遇鶴像雨水一樣意外降臨,她再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她穿好衣服,回房間裏拿東西,對着小鏡子收拾好自己,精心化了淡妝。在此期間,她都完全避免看那雕塑。可雕塑咯吱咯吱地從書架上滾落下來,那些觸手斜楞地紮在書桌上,是個倒下的姿勢,眼睛還朝着她的方向。向餌蒼白的手伸向首飾盒,而那雕塑,就在首飾盒旁邊滾落着,完全栽倒着,大眼睛倒懸看她,眼神似乎……略帶些失落。向餌終究是咬住嘴脣,輕輕伸手,將那雕塑扶正,讓它定定站在桌上。她呼出口氣,手指正要抽走。雕塑上卻伸出兩根觸手,實在是細小,像是清晨剛抽芽的柳葉那麼細長,它們搖擺着抱住了向餌的手指。兩根透紅的細藤蔓,捲起好幾圈,又纏又裹,將她的手指牢牢地、不捨地抱住,其中一根觸手伸出來,抬起尖端,用吸盤緊緊貼了下她的手指尖,又緩緩離開。吸盤拉扯皮膚,發出“啵”的一聲輕響。很癢,癢到心底,癢得胸腔震顫。向餌怔住,這怎麼像是……一個親吻? 慾望早晨一般是美好的。向餌喜歡早晨,喜歡她蒼白的臉和手在清冷空氣裏伸展出去的樣子,像是還懷抱着希望,也喜歡那些淡薄的霧氣。霧氣蓋在香樟樹冠上,蓋在青磚瓦片上,蓋在黑白的牆面和黑白的路人臉上,輕柔遮蓋住那些打量和注視。向餌是怕被注視的。她從小到大都很怕被注視,小時候不願意上臺做合唱團中央的那一個,長大了也照樣的不願意在羣體面試裏搶話說。她想要不被注視地躲在小角落裏度過一生,自己只需要和自己相處就好,不要來旁人看她。可現在……她很想要身旁有個人,這樣她就可以舉起自己的手指,給對方看,問問對方:這是怎麼回事?手指上纏繞的兩根觸手並未消失,從第一次親吻開始,它們柔軟繾綣地纏着她,吸盤在她手指上蜿蜒,時不時用吸盤輕輕吸一下她的手指,皮膚上傳來無數根針刺一樣的,細細麻麻的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