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迷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謝君恩無言地朝下廚者微微一笑,在女兒身旁坐下後又用大掌揉揉女兒的頭。 “覺得好喫,就多喫些,別辜負你先生的一片心意。” “知道了,我在拼命喫。”爲表示出自己沒有說大話,女孩努力地埋頭苦喫。 “慢點喫,別噎着了。”雲顏忍不住叮囑一句,再替謝君恩盛一碗粥,“昨晚沒着涼吧?” “沒有,謝謝你。”他接過碗筷感激地道,“待會兒我就把薄被送回你房裏。” “不用麻煩,我自己到你那邊取就可以。” “應該是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昨晚的夜宵,還有今天的早飯。” “反正進謝府以來我很少下廚,手正癢,你又說我做的東西不錯,我當然順勢來個借花獻佛。” 另一人正欲說什麼,卻被進來的豔紅打斷。 “老爺,門口有人送信給您。” 擱下才拿起的碗筷,他立刻拆開剛送到的信箋,越看臉色越蒼白,讀到最後竟站起身。 “來人!快備轎!” “爹,你又要出去?”謝盈略顯失望地問。 “啊,有急事,你今天也要聽先生的話。”他匆匆道,不及多說便急着快步走出飯廳,臨行前僅有一個回首,與雲顏擔心的眼神剎那交會,隨即一錯而過。 “老爺真是忙人,這下雲先生和小姐又覺得冷清了吧?”豔紅笑得虛僞。 “再冷清也輪不到你管,我爹已經走了,沒你的事,還不出去?”謝盈絲毫不遮掩對新進府的女子的厭惡。 “我……”不服氣,可對方年紀再小也是主子,她不得不嚥下這口氣,頗爲怨恨地瞪着一旁不曾開口說話的雲顏。 “小姐教訓得是,我命苦,當下人,不像雲先生既能陪老爺吟詩喝酒,又能陪小姐讀詞進餐。” 指名道姓地直擊而來,有點莫名其妙,卻萬分肯定。雲顏眯眼,不客氣地無聲冷笑。 “的確,可我相信憑豔紅姑娘您的姿色和才華定不會命苦一輩子。” 碰了一個軟釘子,討個沒趣的人憤憤地離開。 “先生,下人們都說她是青樓裏的妓女,還說爹接她回府是爲了娶她當小妾,真是這樣嗎?” “你覺得呢?”她並不希望謝盈養成人云亦云的個性。 “我覺得不會,她進府後爹都沒理睬過她。我覺得爹喜歡先生您,因爲爹同先生在一起的時候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無所保留地表達出自己的真實感想是孩子的天性。 一怔,她一向只注意到凝結在謝君恩眉頭的憂鬱,倒是從不曾察覺他們相處時他有所放鬆的情緒。 “先生也喜歡我爹嗎?” 令人感到極其狼狽的問題,她不回答吧不好,回答吧也不好。難堪地喫了一口粥,便岔開話題。 “快把早飯喫完,大家閨秀在喫飯時是不說話的。” “是,先生。”吐吐舌頭,謝盈不再多問。 雲顏放鬆地笑笑,心裏頃刻間就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可實在不適合同一個不解男女之情的女童解釋。 她喜歡謝君恩,全爲他那欲說還休的憂悒和沉默穩重的脾性! 公元1771年,乾隆大帝在六十大壽前宮裏傳出了聖上金口玉言的“禪位”,表面一派吉祥舉國歡慶的賀六十壽辰頓時風起雲湧。 憶起這所謂“禪位”立召的那一天,謝君恩只感到莫名的悲痛。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懂,然從未深深地體會過。然而就從那天起,他愣愣地被置身於廟堂的風雲暗湧之際。沒有理由,沒有準備,同樣沒有反抗,眼睜睜地任憑醜惡的政治漩渦互相吞噬,唯一的所圖不過是能夠自保。 並非流年不利,只是眼看着較有往來的朝中官員一個個遠調或罷官,心中難免鬱悶和感慨。如今朝中派系之間的爭鬥越發厲害,一不小心,就會成爲各派系爭鬥的犧牲品。什麼禪位?在他看來只是一場鬧劇,究竟誰可以在最後坐上那九五至尊的寶座,關鍵只在那個人的心裏。而現在的風起雲湧,說穿了也不過是各大勢力想借此機會達到掃除異己的目的罷了。 一踏出宮門,不等家僕的轎子抬至,謝君恩便要了隨從的馬追出城門。朝中爲官多年,因他個性沉默的關係,要好的同僚寥寥無幾。然初爲官時,要不是有個人提點,他也許早就在這無法完全適應的官海中沉沒了。 出繁華京市,放眼望去便只有漫漫黃土,風吹沙塵起,頭頂的酷日更是無情。遙遙一小隊人馬緩緩徒行,烈日塵土混雜着無聲的悲哀。 “老爺,左副都御使謝君恩謝大人簾外求見。”人停車停,在車伕一旁的管家躬身於轎外稟報道。 粘了塵土的布簾掀起,一長鬚老者抬步而出。玄袍搭配一件金線滾邊的馬褂,半白的鬍鬚、憂心的皺紋、微僂的背,誠然已近知天命之齡。然,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不屈不撓的堅定光芒,別有一種智慧的漆黑靈動。 “君恩!”他上前一把拉住來者的手,語不成聲,老淚縱橫。 “大人,”謝君恩扶着老者竟也無語凝噎,“君恩無能,只能在此送大人一程。” “不,並非是你我等無能,實在是人不能勝天啊。”老者搖頭嘆息,“江山不改,君心難測,一朝的榮華轉眼就散,天註定!” “皇上……他不該只聽信和大人一面之詞。” “哼、哼、哼……”老者露出不屑的冷笑,“君恩,你這人雖看似不喜言語難以親近,但絕對是個直心腸的漢子。和糰的爲人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恐怕全朝上下沒有人不知道。這次他除了我這個眼中釘,怕不久之後還會來個斬草除根。你和我的交情之深,他斷不會不知,你要當心你嘴中此時提到的這位大人啊。” 他不吭聲,唯點點頭。 “皇恩浩大啊……哼哼哼……遠的不說,便說康熙帝在位時的吳兆騫,被流放邊疆十數年,若不是其好友顧貞觀用兩首詞打動了納蘭性德,說動他在康熙帝面前幫吳兆騫說話,後者多半客死他鄉。當臣子的,又有多少能像我這樣平安地回鄉?我老嘍,雖說是罷官,但也好過扛着一把老骨頭最終碰個死無全屍。皇恩?哪來的皇恩?就因爲這天下是皇上的,所以連我們這些臣子死後有塊地掩埋棺材也是皇恩了。” 顧貞觀,吳兆騫,納蘭性德……前車之鑑!只是他們明明都清楚,卻總要等到身臨其境後才知感慨,才解其中真滋味。謝君恩默默無言,如此世事他能說什麼? “唉,你這不說話的個性多半像你娘……”收住溜出口的無心之言,老者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老實說,要不是你年紀尚輕,我深怕斷你將來的美好前程,否則我定當勸你和我一同辭官歸隱,以便全身而退。” “退總是要退的,然退了之後我又能怎樣?並非留戀胸口這串珠子,也不奢望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巔峯,實乃因我不知所措。”前夜的醉意似仍有殘餘,他吐一句真言。 “不知所措?”老者犀利的眼神凝視謝君恩苦澀的笑容,“君恩,男子漢大丈夫在世行事需果斷,怎可不知所措?你的個性……算了,今兒個也不說這些,人各有志。總之,我們此一別恐再無相聚之日,你念情,今日策馬相送。我也不多說,臨行前就送你幾句忠言,你聽得進自是好,聽不進也全當我老糊塗說的是廢話,忘了便是。” “大人請講,我自當洗耳恭聽。” “其一,你因官職公務得罪過朝中大小官員爲數頗不少,這些年由於有你岳丈頤貝勒撐腰所以大家都不敢動你。可近來各皇親國戚間的爭鬥瞬間激烈,我怕到時頤貝勒都自身難保。你今後行事千萬要小心圓滑些纔好,別學我的臭耿直脾性,到時連怎麼死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