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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哥兒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一起來看風少準沒安好心,罷罷罷,看在風少的面子上,今天我豁出去了,不醉不歸!” 這一席酒竟自清晨喝到了黃昏,洛哥兒已經被灌得迷迷糊糊,將酒盞一推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我……”說着竟“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風寄晚叫了侍婢扶他出去清理,於是暖閣內就只剩下了他與向東來二人。 臉上的狂放醉憨之態盡數斂去,風寄晚望着向東來,目光中閃爍着一種很奇特的情緒,既急切又躊躇。像是很想說話,但又害怕說話。 向東來將酒杯斟滿,端起來,眼睛平視着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幸不辱命。” 風寄晚激動得一把握住對方的手,杯中酒灑了出來,一時間酒水淋p…” 向東來臉上卻沒有特別欣喜的表情,反而一種悲哀濃濃,化不開,“真決定了嗎?” 風寄晚冷冷地一笑,說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那好,我會傾盡全力幫助你。”沉吟再三,向東來緩緩道。 風寄晚注視着眼前這位生平知己,眼圈有些發溼,正待開口,侍婢們扶着整理乾淨了的洛哥兒又走了回來,向東來哈哈笑道:“你還笑洛哥兒,我看你也不成了,把我的酒都潑了!” “我的確有點眼花了,慚愧。”以袖拭眼,掩去袖下那洶湧的淚水。 這麼些天來所有的焦慮、擔憂、矛盾、悲苦,終於得到了滿意的回答,然而,一顆心放下了,另一顆心又被懸起來——他的計劃會成功嗎?後面最關鍵的一步他能走好嗎? 抬眼望向東來——這是他生平最好的朋友,也是此時此刻最後的依仗。 他,能夠如願嗎? 三月初三,是和糰安排了帶風寄晚進宮面聖的日子。自從洛哥兒與向東來來過一趟後,風寄晚的心情就大爲好轉,連帶着面容也恢復了從前的清俊從容。 看着眼前儀表出色、風度翩翩的兒子,和糰相當滿意。想他少年時,也是鬱郁不得志,但自三十歲後,就再沒什麼事不順心過,一切都按着他的想法進行着,每當這時,他都會升起一種萬事盡在掌控的成就感。 “你知不知道滿漢全席中我最喜歡哪道菜?”馬車不急不緩地朝皇宮馳去。車窗大開着,三月的春風夾帶着花草的清香吹進來,使得和糰的心情非常舒暢,連帶着聲音都比往日裏更溫柔,如絲綢般光滑。 “不知道。”風寄晚老老實實地回答。 和糰微微笑了起來,“這道菜你不久前還用過,這麼快就忘了?” 風寄晚有些驚訝,“一掌江山?” “不錯,一掌江山。” “我以爲您並不喜歡喫太甜的東西。” “喜歡喫是一回事,喜歡味道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覺得這道菜簡直是所有男人的夢想嗎?一掌江山——所以我經常說,男人的手最重要。有人用它拿弓、劍、槍,那是武夫,如果拿上了軍令,就算是上了一個層次;有人用它拿筆,那是文人,若是掛上了金印,就也算是上了個層次;有人用它拿酒杯,握美人的腰,那是雅士……但有的人卻一攤開手,整個江山都在上面,那是何等的霸氣和尊榮啊!”和糰的目光閃爍了幾下,變得黯淡,“然而我知道我這雙手,是永遠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只要阿瑪願意,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風寄晚一笑,像是恭維又像諷刺。 和糰搖頭:“盈則虧,滿招損,凡事要適可而止。” 風寄晚攤開手,手上掌紋清晰——他這一雙手,又想抓住些什麼呢?財富?權貴?還是親人的真心以待?原來當一切的虛浮雲煙散盡,他最想握住的只是那一雙纖纖柔荑。 到得宮內,天子與皇太后端坐龍庭,瞧着他的言行舉止,眉梢眼角盡是微笑,想來是對他滿意得不得了。而後皇太后有點疲憊,先回去休息,接着乾隆皇帝又將和糰單獨叫到乾清宮議事,放任風寄晚先行返家。 走出宮門時,遠遠見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倚牆而停。風寄晚轉身回望紫禁城,這巍峨的宮牆,這錦繡的前程,自此後與他再無淵源。 然而,並未感到絲毫留戀。 原本他以爲自己會有些捨不得,誰知真到這一步時,竟把一切都看得雲淡風輕了。 早知道能割捨得這般容易,當初就不會猶豫和矛盾了那麼久。 上得車內,向東來衝他眨眼睛,“準備好了?你的逃亡開始了。” 沒有見到預期中的人,風寄晚不禁一驚:“人呢?” “她情況不太好,至今還未清醒,我已先一步派人將她送往山西。” “爲什麼還沒清醒?都那麼多天了!” “這個就要問你父親,他逼她喝的可是宮廷第一毒藥鶴頂紅,能撿回條命來已經是奇蹟。我找到她時,她已只剩半口氣了。不過這女人的生命力的確頑強,硬是拖着那半口氣,等到了我去救她。” 風寄晚的眼睛迷離了起來,半晌後才說道:“不管如何,她還活着……” “你覺得山西是個好地方嗎?你不覺得去海外更安全點,萬歲爺和你父親的勢力伸展不到那裏。” 風寄晚笑了笑,“你知不知道關於五臺山民間有個傳說?” “你指的是……順治爺出家的事?” “不錯。這個傳聞不管是真還是假,對皇室來說,五臺山都已成了一個忌諱,如非必要,絕對不會去碰觸。去海外雖然更安全,但是一來時間緊急,容不得我們慢慢離境;二來環境陌生,恐怕她很難習慣。所以如非必須,我不會考慮。” “也好,反正要論比腦子,誰也不及你精。對了,你明明已經計劃要離開你爹了,爲什麼還要臨走前擺他一道?萬歲爺和老佛爺見了你,必定是願意將十格格嫁給你,你如今這麼一逃,你父親的臉色想必會很……嘿嘿。” 風寄晚沉默了一下,冷笑道:“他近來太順心了,弄件事讓他頭疼也不錯。” “你就這麼有把握萬歲爺不會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腦袋?到時候你可真成了個不孝之子了。” “我想他懂得如何自救,如果他連這麼件小事都處理不好,他就不是在萬歲爺身邊紅了數十年而不倒的和糰了。只有讓他分心,我才能逃得更順利,否則前路崎嶇,一個不慎就會被抓回去。” “有道理。”向東來點了點頭,突然指着車窗外頭驚道:“那、那不是洛哥兒嗎?!” 風寄晚扭頭看去,見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馳過長街,往皇宮方向而去。 “是洛哥兒,他今天也進宮嗎?” “這我可不知道了,沒聽他提起過呢。唉,你這一走,以前四人席地縱酒高歌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了,真有些捨不得。” 風寄晚望着洛哥兒離去的方向,感慨道:“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 “所以把握好你那一位紅顏知己,好好珍惜。”向東來意味深長地接了一句。 風寄晚再次攤開了自己的手掌,“柔荑……”原來他的宿命,註定了就是握住那一雙纖纖柔荑。 “他去哪兒了?”隨着一聲暴喝,房間裏的花瓶玉器都遭了殃,被主人狠狠地摔擲於地,來發泄他的不滿。 下人跪了一地,個個面無血色,渾身發抖,“奴才……不……不……不知道……”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和糰大步在房中跺來跺去,突然又怒喝一聲,“都白癡一樣跪地上幹嗎?還不快給我出去找!” “是、是!” 下人們正要奪門而出,管家卻在一旁柔聲道:“大人,這個不太好吧……這件事情可不能張揚,否則讓上頭知道了……”他指了指天。 和糰猛然一驚,臉上的暴怒之色頓時不見,他轉身在椅上坐下,皺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