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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單人沙發裏,手肘放在膝蓋上,把臉埋進掌心。 我聽到開門的聲音,然後是沉穩的腳步聲,我剛想抬頭,一隻溫暖的手掌就輕輕地放在了我的頭頂上,彷彿突然放開的閘門一樣,我下意識地從喉嚨裏含混地喊出了聲:“簡溪?” 頭頂的手掌瞬間冰冷了下去。 我抬起頭,崇光站在我的面前。他深邃的眉宇裏滾動着沙礫般澀澀的沉默。他在我面前蹲下來,動作非常緩慢,異常溫柔,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一樣,窗戶外的陽光打在他白色襯衣的後背上,騰起一陣發亮的灰塵。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我,表情彷彿在看一幕傷感的默劇。 “你怎麼在這兒?”我動了動喉嚨,不自然地說道。我確定他聽到了剛纔我下意識喊出簡溪的名字,但是我不願意面對。 “今天有拍照,”他金褐色的眉毛化過妝,金褐色的眉粉把他的眉毛輪廓修飾得又鋒利又清晰,就在離我幾厘米的地方,感覺像在看電影一樣,“剛拍完了,想上來看看你。”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我擦了擦眼睛,用力地深呼吸,平復着自己的情緒。 “他們說的,說你在這裏煮咖啡。”崇光拉過牆角的一張椅子,在我身邊坐下來,他習慣性地伸出手穿過我的頭髮,從脖子後面環過我的肩膀,把我朝他拉近一點兒,我聞到他敞開的襯衣領口處彌散過來的味道,年輕男孩兒皮膚上獨有的氣息,像帶着點兒鹹味的碧藍大海。 我點點頭,沒有再說話。我的心跳和思緒,都在他的氣息裏平復緩慢下來。彷彿整間屋子裏都是他的味道,連咖啡的香味都沒了。 “你下班後有安排麼?”他歪過頭看我,表情彷彿在說一件特別嚴肅的事兒。 “暫時沒有,怎麼了?”我看着他,他的眼睛變得更狹長了,比起以前那種典型帥哥的濃眉大眼,他現在的五官讓他顯得更復雜,也更神祕。帶着一種隱蔽性很高的侵略感,從以前的溫潤柔和,變得更加凜冽邪性。但他眸子裏的光芒依然是溫馴的。 “我帶你看電影去吧,下了班之後。”他看着我,表情依然正經八百的,彷彿在宣誓似的,“我們好久沒一起出去了。” “好啊,看什麼?《暮光之城》嗎?”我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應該沒上映吧。而且吸血鬼什麼的,有什麼好看的?”他撇了撇嘴角。 “你當然覺得不好看,因爲你現在就差不多跟吸血鬼似的,金髮碧眼的,而且皮膚比我還白。” “是啊,而且我也死過一回,不是麼?”他轉過頭,不再看我。我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一絲抑鬱,有點兒心疼,胸腔彷彿被拔掉塞子的池水,越來越空。 “也許你應該出去多曬曬太陽,就不會這麼白了。”我帶着歉意說,想要開個玩笑。 他衝我揮了揮手,彷彿趕走什麼討厭的東西似的:“我現在……不太方便出門。”他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來,拿起已經煮沸了的咖啡,伸手拿過旁邊架子上的白色陶瓷杯,倒出一杯黑咖啡喝了下去,沒加奶,也沒加糖。這一點上,他和宮洺實在是差太多了。 “我沒有生氣。”他看着我,高聳的眉毛在眼窩處投下狹長的陰影,顯得很迷人,他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臉,“我只是在……手術之後,表情一直都不太自然,五官做出表情的時候,都會顯得過於沉重,不夠放鬆。不過這樣的表情在照片上看起來,比較沉鬱。他們喜歡。” 我看着他認真的臉,心裏像被人揉起來的紙張一樣,嘩啦啦地輕響着。 “你還是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會……改變自己的五官,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麼?”我望着他,忍不住提起了那個我們之間一直避而不談的話題。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輕輕地回答道,然後就沒有再繼續下去。我知道,他把這個話題輕描淡寫地終止了。 “下班後我在樓下等你,我開車。”他看着我,半晌,終於笑了笑,看得出來,他的笑容很用力,是一種很認真的笑容,也是一種讓人看了心疼的笑容。 在窗外透進來的陽光裏,他對我用力地笑着,甚至看起來太用力了,以至於像在掩飾着什麼。我悄悄伸過手去,摸到他的手,用力地握緊。 眼前的光線突然被擋去一半,突然降臨的黑暗裏,崇光熾熱的氣息迎面撲來,我來不及閉上因爲驚訝而張開的嘴,崇光整齊而潔白的牙齒,就輕輕咬住了我的下嘴脣,彷彿一陣電流從他的嘴脣上傳來,瞬間蔓延摧毀了我身體的所有觸覺。思緒瞬間被打散成粉末,擴散在他微微帶鹹味的藍色大海里。唯剩嘴脣上的清晰觸覺,他溫柔而又侵略性地、輕輕地撕咬。他的手掌遲疑但又堅定地放在我的腦後。 “不要躲……”他低沉而磁性的聲音,隨着他濃郁的呼吸,以耳語般細小的音量,帶着命令式的霸道,傳遞到我的嘴裏。 就像所有蹩腳的電視劇裏演的那樣,關鍵時刻,電話響了——我突然發現其實那些電視劇並沒有那麼蹩腳,它們真實地再現了我們荒謬的人生。 我對着咖啡機上的鏡子整理着自己彷彿被雷轟炸過的頭髮,然後用力深呼吸,讓自己臉上彷彿草原英雄小姐妹一樣的潮紅儘快退去,與此同時,崇光坐在我身後,我從鏡子裏也能看見他一臉忍俊不禁的壞笑。 我趕緊丟下他,跑去開會,走出房間的時候,他彷彿咖啡般醇香的磁性聲音在我身後黏着我:“下班後我在樓下等你,別忘了。” 我端着滿滿一壺咖啡,走進會議室。 大部分的人都坐下來,只是宮洺還沒有來,顧裏和顧源兩個人沉默地坐在會議桌盡頭的兩個相對的位置。他們倆都低頭拿着筆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錄着什麼,看起來格外默契。他們兩個都沒有理我,當然,我也不會理他們。我臉上還扛着兩扇他們摔緊的大門。 我給每個人的杯子裏都倒上了咖啡,然後坐在我自己的位子上,等待着會議的開始。 我看了看會議桌上,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會議材料,這多少有點兒不同尋常。我抬起頭,衝kitty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她聳了聳肩膀,看樣子也一無所知。 我抬起頭看着顧裏,她的妝容依然精緻無比,眼線睫毛沒有任何的暈染,彷彿和早上離開家門的那一刻一模一樣,我看着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或許,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只是我從來沒有意識到,她和我們的不同而已。我腦海裏不斷翻湧着這樣的想法,如同遇到水的乾冰一樣,翻騰起無數冷颼颼的白汽,我感覺自己就像一臺放在會議桌邊上的冷凍櫃。 這時,會議室的大門推開了,宮洺走了進來。 和每一次的會議一樣,他依然是皺着眉頭,斂着目光的表情,依然穿着彷彿剛剛從乾洗店取回來的毫無褶皺的襯衣,袖子輕輕地挽在小臂上,露出在健身房裏練出來的漂亮肌肉,領帶緊緊地系在脖子上,一枚發亮的領針將它固定得紋絲不動。 然而,當宮洺緩慢而面無表情地坐下來的時候,整個會議室的空氣彷彿瞬間被抽空了。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間都停頓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宮洺,瞳孔微微顫抖着。 他輕輕地坐下來,什麼都沒幹,什麼也沒說,但卻彷彿在會議桌上小心翼翼地放下了一枚看不出什麼時間會爆炸的炸彈。 我的胃裏像被人塞進了一隻穿山甲,此刻它正拼命地想要撓破我的胸腔。 宮洺坐會議桌盡頭的側位——沒有坐在主席位上,他看了看空着的主席位,又看了看屋子裏一羣彷彿蠟像般紋絲不動的人,開始慢條斯理地說:“今天開會的內容,主要是接下來的工作交接,在這裏也正式向大家宣佈,我不再是《e》的主編,從這個月開始,我將作爲《e》的藝術總監處理工作,而主編的位置,將由新的人選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