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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 樹蔭搖搖晃晃的,細碎的太陽光斑不時移動到他的臉上,挺拔但秀氣的鼻樑在他臉上抬升起鮮明的輪廓。他聽着電話裏傳來被掛斷的聲音,臉上寫滿了困惑同時又有點兒倔犟。他再次撥通了這個號碼。 南湘拿起電話,嘆了口氣:“這人也太執著了吧?”剛要搖頭,被理髮師用力地按住了,南湘順手把手機遞給顧裏,“你幫我接吧,問問他到底是誰。” 顧裏接過電話,剛接通,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壓抑不住喜悅的聲音就從電話筒裏傳來:“哎喲,你終於接啦,你的電話還真難打啊,跟中彩票一樣。之前說約你看畫展的,還記得麼?我現在在魯迅公園,這邊美術館正好有一個展覽,挺棒的,你要不要……” 對方還沒說完,顧裏丟下一句“打錯了你”就掛斷了電話。 樹蔭下,年輕男人的臉上寫滿了錯愕,他抬起手揉了揉似乎被風吹得發癢的鼻尖,忍不住尷尬地笑了。 顧裏掛完電話,隱約覺得那個聲音聽起來有點兒耳熟。她再次看了看南湘屏幕上剛剛通話記錄的那個號碼,她掏出自己的手機,按照那個號碼撥了出去,剛剛按了綠色的通話鍵,屏幕上的那串號碼迅速變成了兩個中文字: 顧準。 顧裏回頭衝南湘說了聲“我去外面回一個電話啊”,然後就走到門外,她掏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顧準,我顧裏。你在幹嗎呢?我正好今天沒事兒,你在外面麼?我們要不要一起喫個午飯?”顧裏望着店外寬闊的大馬路,兩隻眼睛在劇烈的光線下眯起來,感覺像雄黃酒喝多了的白素貞。 “哦姐姐,我剛起牀,還沒睡醒呢。下午再聯繫你吧,我再睡會兒。”顧準在電話那頭,懶洋洋地說着,然後掛斷了電話。 顧裏捧着手機,站了片刻,然後回過頭望回店裏,坐在鏡子前面的南湘,此刻已經隱約地能看出她那頭又精明同時又透露着濃郁女性氣質的長髮,她的側臉美極了,南湘從鏡子裏看到了顧裏,她從鏡子的反射裏,朝顧裏笑了笑,陽光有一半照在她的臉上,令她另外的半邊面容,沉浸在略顯陰暗的影子裏。 她美得就像一個謎。 日子在漸起的秋風裏一天一天流淌過去,梧桐樹的葉子開始逐漸變黃了,黃昏時候看起來甚至泛紅。 風吹過城市,被各種形狀的摩天大樓切割成大大小小的氣流,彷彿完整的布匹被無數把刀裁開了一樣,四散分裂,大大小小的氣流猶如涓涓細水,撫摸過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地面,在這樣的撫摸裏,樹葉掉了一地。汽車開過的時候,發出彷彿沙漠般的嘩嘩聲。 chapter 07 秋天終於來了。上海滿大街充滿了蕭索的氣息。 就算是沸反盈天的世博會,也依然沖淡不了籠罩在整個上海天空下那種泛黃的蕭索。世博會終究只能佔據黃浦江灣的一角,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擁來了上海,也只能在那一個小小的角落裏嘶聲吶喊、接踵摩肩。上海實在是太大了,在這樣大的範圍裏面,怎麼的熱鬧,都顯得更加悲涼。他們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沸反盈天,彷彿深山森林裏,一個松鼠咬破一顆松子時的聲響。 它反而讓本該冰涼的寂靜,開始燥熱地膨脹起來。 此時此刻,我鼻子裏滿是星巴克店面裏熱騰騰的咖啡香氣。 自從我成爲宮洺的私人助理以來,這種彷彿褐色絲緞般甜膩的香氣,就和我每天糾纏不休,不離不棄,彷彿一個吊在我後背上的頑固的鬼。不認識我的人,沒準兒會以爲我變態般地迷戀一款咖啡味的香水。 我站在星巴克的櫃檯邊上百無聊賴地等着。看得出來這是一家剛開不久的店面,桌子和沙發都透着一種嶄新的僵硬感,它們還沒來得及被無數悠閒的過客在它們身上留下痕跡。人的氣味、歲月的氣味、俗世的氣味,它們都沒有。它們還沒來得及在光陰的打磨裏變得柔和,變得模糊,變得鬆軟,變得陳舊,變成如咖啡香氣般讓人產生昏昏欲睡的舒適感的事物。 但是別擔心,很快它們就會了。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一直保持嶄新而又幹淨的樣子。所有的一切,有生命的,沒生命的,就算不死,也會老。 服務員扯出兩根透明膠,小心地將兩杯拿鐵封口後遞給我。我提着墨綠色的紙袋,推開玻璃門,初秋的涼風迎面朝我撲來,感覺像很多根冰冷的絲線飄到了臉上。 我走在這條曾經熟悉的路上,三年了,這條路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兩邊高大的針葉紅松,依然在秋天裏抖落下無數針尖般的枯葉,落在泥土上交織成厚厚的地毯;泛着些許鐵鏽的路燈,在秋日的晨霧裏像是一個個又瘦又高的少年黑衣模特;路邊的建築很少,空氣裏有一種上海少有的森林氣味。 我衝迎面走來的一個護士微笑着打了招呼,她年輕的臉在薄薄的灰藍色空氣裏彷彿一個飽滿的蘋果。 大概三年前,我有一段時間也是頻繁地進出這個醫院,最開始是因爲顧裏的父親,他在這個地方,從一個溫熱鮮活的人,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後來是因爲崇光也住進了這家醫院,那個時候,我還是剛剛進《e》的一個小助理,我每一天都活在向崇光催稿的深淵裏。那個時候,崇光還是一個黑髮漆瞳的大男孩兒,渾身散發着蓬勃的氣息,這種蓬勃卻又是籠罩在死神巨大的陰影之下的,因而愈發顯得銳利而撼人。那個時候的我,心裏塞滿了絕望,每一天,我望着英俊的他,都像是望着天空裏倒掛着的一個巨大的點滴瓶,裏面的液體就是他的生命,巨大的蒼穹下面都是震耳欲聾到令人發瘋的他的生命倒計時的滴答聲。 那個時候,他每一天都窩在白色的被單裏,抱着白色的枕頭,穿着白色柔軟的棉布病服,望着白色的牆壁發呆,他在那個白色的世界裏安靜而又清澈,像是一朵乾淨的雲。 那個時候的他,每一天手背上都扎着尖細的針管,冰涼的液體流進他溫熱的年輕軀體,他看書,聽ipod,寫日記,望着空寂的湖面出神。 那個時候的他,身上是一股獨特的屬於他的氣息,他的氣味天生帶着一種植物的辛香和厚重,而現在的他,作爲模特,每一天根據不同的服裝廠商要求在身上噴灑着不同的香水,有時候是chanel,有時候是帕爾瑪之水,而他皮膚下面本身蘊藏的森林氣息,愈來愈淡。 那個時候的他,坐在牀上,輕輕地拍拍他腿邊空出來的位置,摘下一隻耳朵的耳機,遞給我,邀請我分享他的世界。而我就真的走進了他的世界——儘管我身後,停留着簡溪溼漉漉的背影,他曾經也用力地凝望過我,眼裏的淚水也曾經熱得燙人。 而三年過去了,我再一次回到這裏。這中間,我從來沒有踏足過這一片區域,不是因爲我沒有生病,而是因爲就算我生病了,我也不會來這種殺人不見血的地方燒錢。其實三年裏,我大大小小的病得過不少,感冒發燒是家常便飯,我也越來越習慣於一邊含着溫度計一邊去洗衣店幫宮洺取禮服,把藥片用咖啡或者抗疲勞飲料送服。但是我還是超越不了kitty,她曾經在痛經痛到兩眼漆黑一片的日子裏,陪宮洺去衝浪,她也曾經在高燒三十九攝氏度的時候,陪宮洺去蹦過極,她倒掛在橋下面的那張又蒼白又淡定的面容,一度讓我每次走過英雄紀念碑下面、看見那一圈此起彼伏的英雄烈士雕塑時,都會想起她。三年過去了,我也從一個小小的試用期助理,變成了公司新人眼中,能踩着高跟鞋徒手爬上東方明珠的女蜘蛛俠。 日子其實是很快的。 人變起來更快。 每一天,我們都覺得特別難熬,無論是那些忙碌的日子裏,每天都恨不得變成孫悟空那個隨便拔毛就能招來替身的孽畜,還是那些冬日的假期,在家裏渾渾噩噩地矇頭就能睡夠二十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