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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羨慕你們那羣人的生活,轟轟烈烈而又精彩紛呈,感覺像電影裏的故事,但是當南湘領着我真正走進你們的世界時,我才感覺原來你們並不是暢遊在一個美麗的花園,而是都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旋渦。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其實要說起來,這一年多以來,我都生活得非常壓抑。我感覺南湘是不屬於我的,我也是不屬於你們的世界的。 …… 北京很早就進入秋天了,天氣很冷。我剛來這裏,只穿着單衣。凍出了一場感冒。不過不用擔心,已經叫家人寄來厚衣。在這邊的生活也安定了下來。我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個羽毛球俱樂部裏教業餘愛好者們練球。生活和大學時候差不多,收入也不錯。就是偶爾孤獨的時候,找不到人說話。北京好大,感覺自己很渺小。 …… 最後衷心希望你平安,幸福。代問家人好。我把電話號碼留在這裏,如果來北京,一定一定要電話我,我帶你四處走走,看看。祝好。 唐宛如輕輕地把那幾張信紙塞到我的手裏。 我望着她,她的臉上有一種不太強烈的傷感。她嘴角的那道疤痕讓她看起來像是在笑。她無時無刻都帶着這道詭異的笑靨,令她看起來永遠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淡淡的譏諷,又像是無奈的寬容。 我想我永遠不敢正視她的臉,正視她的譏諷而又寬容。 這場從南湘開始的離別,彷彿是一串多米諾骨牌,從第一塊骨牌被推倒的那一刻開始,我們的故事就啓動了那個沒有人可以逆轉的最終結局。骨牌嘩啦啦倒塌的聲音,像是無數看客向我們發出的掌聲與喝彩。 其實南湘並不是第一塊骨牌,第一塊骨牌應該是簡溪纔對。他真幸運啊,作爲第一個離開我們這個旋渦的人。我有時候回憶起過去,都忍不住在對他的懷念裏,充滿了羨慕和忌妒。 而隨後第二塊骨牌就是席城。 第三塊是南湘。 第四塊是顧源。 第五塊是唐宛如。 啪。 啪。 啪。 啪。 啪。 上帝彷彿一個手舞足蹈的小男孩兒一樣,加快了這場遊戲的節奏,他也許已經看膩了這場曠日持久的draa,此刻他正在把演員表上的名字一個一個地剔除出去。他想要趕緊拉起謝幕時的巨大幕布,他想要點亮散場的燈光,他想要趕緊看見漫天雲霞,彩花禮炮齊飛的畫面。 我只是沒有想到,下一塊骨牌倒得那麼快。 更沒有想到,這下一張骨牌會是neil。 我和顧裏一起送neil去機場的那天,天空佈滿了厚重黏稠的烏雲。看起來彷彿一大團水泥糊在了天上,風裏待着些許初秋的微涼,拂過額頭的時候,眉頭感覺有些沉重。 國際航站樓依然和往常一樣冷清。 倒是國內航站樓那邊熱鬧得有點過頭了,從人流的密集程度上來說,我真的有點懷疑是不是全中國的航空公司都快倒閉了,因而推出了一折機票,讓廣大民衆沒事兒就坐飛機玩兒。真的,那人擠人胸貼胸的架勢,都快趕上城隍廟了,我覺得只要在路邊放一盆炭火,保證瞬間就能做起烤羊肉串的生意來。 我們三個人走在空曠的航站樓裏。 neil拉着兩個巨大的箱子,我和顧裏一人幫他拎着一個lv的旅行袋,我也搞不懂他爲什麼會有這麼多東西需要帶回美國——美國什麼都有,他什麼都能買得到啊。 我走在他的左邊,我歪過頭不時地打量他,他戴着一個巨大的黑色墨鏡,看起來就和他當初回國時一模一樣,他一邊走,一邊低頭覈對着自己登機牌上的信息和遠處登機口的號碼。 我一瞬間變得格外傷感,無數畫面層出不窮地往我腦海裏湧。像有人突然塞了一臺小小的dv機到我的頭顱裏。好多帶着噪點的畫面跳躍在我的視網膜上。 我依然能清晰地記得當初我和南湘在聽到顧裏說“neil is back”時的那種興奮勁兒,我們恨不得從公交車上跳下去抬着汽車的輪子幫它跑快一點——而現在我已經多久沒有坐過公交車了呢?曾經的我,手袋最外層的拉鍊裏,是無數張公交車小票,而現在拉開我的包袋,那些藍色的小郵票一樣的東西,已經變成了紅色的一張張出租車發票了。 我依然能回憶起他開着敞篷奔馳載着我和南湘在學校主幹道上耀武揚威地絕塵而過時我那滿臉油汪汪的虛榮感。我和南湘陶醉在學校那些飢渴女子們的豔羨目光裏,彷彿兩條不停躍出水面打挺的鯉魚。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坐敞篷跑車,風把我的劉海全部吹起來了,露出我碩大的額頭,看起來一定特別醜,但是我卻洋洋得意,渾然不知,直到我被倒後鏡裏的自己嚇得一聲尖叫。 我還能回憶起我和南湘在電影院看《指環王》時,只要精靈王子一出現,我們兩個就激動地捂着胸口大喊“neil,neil”的花癡樣子,而如今,當年叱吒風雲橫掃票房的“《指環王》系列”早就成爲了記憶裏發黃的畫面,現在滿世界的“90後”“00後”口中高喊的都是《暮光之城》裏的吸血鬼們的名字,而已經成年的我們,也已經習慣了《阿凡達》和《盜夢空間》裏眼花繚亂的特技轟炸。《指環王》已經成爲了我們記憶裏珍貴的懷舊片段,就和我們童年時代裏的《新白娘子傳奇》和《西遊記》一樣。無論多麼新鮮的東西都會陳舊,無論多麼牛逼的東西也都會被更加牛逼的東西遠遠甩在身後,甩進歲月的腳步聲裏,甩進人們記憶的盲區。 你看,這麼多年就這樣過去了。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揹着網球袋,穿着白色背心在學校球場上揮汗如雨的迷人校草了,他已經是大公司裏法務部的精英白領了。他曾經戴在手上的豪雅運動計時碼錶,也已經換成了低調迷人的江詩丹頓patriony遺產系列。他穿西裝的時間遠遠大於穿運動裝的時間,他穿黑白灰的時間遠遠大於他穿有顏色衣服的時間。他穿皮鞋的時間多於穿球鞋的時間,他說中文的時間多於說英文的時間。 他不再是那個帶着我和南湘翻過學校的圍牆,逃課去玩的迷人的少年了。 巨大的電子熒幕上,閃爍着密密麻麻的航站樓空港信息,無數英文字母和數字組成的航班符號,代表着此刻和未來即將在天空劃過的銀白色航線。人們被這些冰冷的數字符號牽走了靈魂,大家橫跨海洋,穿越天空,把彼此的思念拉得越來越細,最終變成緊緊繃在天空上、被風吹得陣陣悲鳴的金屬鋼弦。 我突然想起《在雲端》裏ryan說的話,當時他就是和我一樣,站在巨大的藍色電子熒幕下面,對自己說: “忙碌一天回家的人們,迎接他的是歡欣的孩子和寵物,配偶們互相詢問過得如何然後遁入夢鄉。繁星閃爍夜晚來臨,天空萬道光芒,有一道格外閃亮,那會是我的機翼劃過的痕跡。” 我那時覺得ryan真的非常非常地孤獨,我看着電腦播放屏幕上ryan疲憊的臉,很想擁抱他。 neil最後留給我和顧裏深深的一個擁抱。 他的雙手張開,環繞成一個巨大的懷抱,把我們兩個一起摟進他的懷裏。他長得人高馬大,長手長腳,這個動作他做起來輕而易舉,帶着一種瀟灑勁兒。他用這種瀟灑的動作把離別時的傷感也演繹得不那麼煽情。我想他是對的。 顧裏也終於放下了她那計算機的外殼,在那一刻,她就像是一臺關閉了所有殺毒軟件和防火牆的pc,任性妄爲地連接着各種網站。她再一次回到了大一結束的時候,送neil去美國時,傷心欲絕的樣子。她那張彷彿妖精般永遠不老的少女面容上,堆滿了當媽的表情。她喋喋不休地重複着一些沒有意義的叮囑,neil聽得直襬手,他的聲音啞啞的,有點慌張:“顧裏你可別說了,這大庭廣衆的,你要把我一個六尺男兒給整哭了,我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