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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捋了捋頭髮,在庭院的石頭臺階上坐下來,眼前浮現出neil那張充滿荷爾蒙魅力的英倫臉。他深邃的眸子,挺拔的鼻樑,肌肉結實的寬闊胸膛和肩膀。離我們在機場送別他,僅僅只是過去了幾天,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卻感覺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我回過頭,發現顧裏已經沒有了蹤影。 我站起身,朝屋裏走去,我上上下下轉了一圈,沒有看見顧裏,我回到一樓客廳時,發現顧裏把自己鎖在了衛生間裏。 我趴在門上,輕輕地敲着門,沒有說話。因爲我聽見了顧裏在裏面哭泣的聲音。 我的額頭抵在木門上,木板傳來的冰涼讓我莫名地有些傷感。我的右手持續地拍着門板,彷彿和着空氣裏某種聽不見的悠揚的節奏,如果此刻有誰看見我的樣子,一定會覺得我像是一個失心瘋的女病人。 但是我心裏明白,我其實是在幻想着自己輕輕拍打的不是木門,而是俯拍着顧裏的後背,就像每一次我們喝醉後抱着馬桶嘔吐的時候,她站在我們身後,一邊撩着我們的頭髮,一邊在我們後背上輕拍時一樣。 我怎麼會不知道,最難過的人是顧裏呢。 這個巨大的別墅,這個曾經被我們在無數個類似“我他媽今天又要加班,沒辦法準時回家了”“你回家的時候,幫我把這份資料帶回去吧”“家裏純淨水用完了沒”“晚上別在家裏喫了,去外面喫吧”的句子裏,稱呼爲“家”的地方,就是顧裏一手建立的啊。 我慢慢地蹲下來,靠在門上,不時地小聲喚她:“顧裏?”“顧裏?”我一邊茫然地看着窗外漸漸亮起來的陽光,一邊等着她從廁所裏面出來。 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neil寫給我們的筆跡上: i will always iss you like a darlg chapter 13 進入秋天之後,上海的早晨就經常掛起霧來。迷濛的天地在青灰色的天光裏總是顯得很悽惶。上海的經濟彷彿也隨着溫度而冷了下來,雖然沒有踩下剎車,但是之前恨不得把油門踩穿的勁兒,總算是卸下來了。 天塌下來,姚明扛;經濟垮下來,房地產先扛。除了內環那些依然擺着“皇帝女兒不愁嫁”嘴臉的頂級樓盤依然堅挺之外,從中環到外環,然後再到郊區,和上海周邊,所有的樓盤都彷彿被霜打了的葉子一樣,蔫了。無數曾經高傲的房地產中介推銷員,默默地摘下了他們手上的18k金腕錶,脫下了腳上的鱷魚皮鞋,換上nike或者pua的氣墊運動鞋,紛紛衝向了高速公路,他們滿臉視死如歸、背水一戰的表情,就差在頭上綁一條白毛巾,腰裏別一把剖腹刀了。——他們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們那身永遠的灰色西裝,無論何時他們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永遠都是一件明顯碼數偏大的西裝外加一條又寬又笨的絲綢領帶勒住他們粗壯的脖子,也許他們踢足球、洗澡、游泳、蒸桑拿的時候,應該這樣吧,隨時都準備着從西裝內袋裏掏出名片遞給你。就像那句老話,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見你的真命天子,那麼,同理,你也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見你的潛在客戶。我曾經看見過一個房產中介死命把名片塞給一個在路邊繫鞋帶的紅領巾——當然,他最後還是補了一句“記得把名片一定交給你爸爸”,否則我真的要懷疑這個世界了。 此刻這些中介們頂着秋老虎的太陽,在高架橋下汗流浹背地攔截着各種高級轎車,舉着手上用毛筆和紙板做成的廣告牌,上面寫着類似“跳樓價樓盤,僅此一套”,“獨棟別墅白菜價,白菜如今價更高”,“房主坐牢被抓,家人移民賤賣產權”,“小三抓姦在牀,老婆賤賣豪宅”,“賣房養女”等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標語,有時候真心覺得他們手上舉着的是tvb八點檔連續劇的故事提綱。他們和街上要飯的乞丐看起來也沒什麼區別,都是對裏面開車的人賠上無比謙卑的笑臉,然後小心翼翼地拍打着車窗。但有時候,開着高級車的人,往往只是司機而已。他們總是關緊了車窗,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國家調控出臺,就彷彿一枚茅山道士的符咒一樣,立刻就讓無數按照草臺班子標準搭起來的中介公司現了原形。他們已經不能高枕無憂地坐在辦公室裏,只需要打幾個電話,發幾個短信,鈔票就彷彿喫了迷藥的母雞一樣嘩啦啦地就扇着翅膀往他們銀行賬戶裏鑽。 幾個月之前,滿大街的房產中介店鋪就像雨後的蘑菇一樣,大大小小地在上海所有縫隙裏迅速滋生。而一陣秋風掃過,無數門面昨天還人聲鼎沸,第二天就已經人去樓空,捲簾門拉下來的玻璃幕牆後面,可以看見內部滿地的廢紙,和翻倒的垃圾桶。 不僅僅是地產業,所有的行業都風雨飄搖。零售超市、連鎖書店、電子產品、百貨商場、蔬菜糧油、股票市場……唯一例外的就只有奢侈品行業了。lv門口永遠排着長隊,無論是山西開煤窯的老闆夫人,還是本地省喫儉用,準備花三個月薪水買一隻包包回家拿香爐供奉着的小白領,她們臉上的表情都是一樣的。所有奢侈品牌都在迫不及待地對外面公佈他們的財務報表,第一季度增長了多少,第三季度盈利得更多,無數巨大的雪球從山頂轟隆隆地滾下來,它們越滾越大,碾碎了無數人的夢。 在這個秋天裏,上海的經濟生態彷彿持續經歷着一場無休無止的微弱地震,並不會天崩地裂,血肉橫飛,但是所有人都在隱隱的轟鳴聲裏,惶恐度日。人們的腳底抓不緊地面,頭皮繃緊的感覺讓他們擔心隨時都會被拋向天空。 我們公司也一樣。 《e》的廣告總額下降了27,銷量下降了18,這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嚴峻事態。當然,你不能指望人們在擔心明天是否還能拿到薪水、後天超市的西紅柿是否會變得比豬肉還貴的同時,還有心情拿出寶貴的時間悠閒地一邊喝咖啡一邊翻閱着文藝雜誌——外灘藝術館的展覽關我屁事,幾百年前歐洲的哪個作家曾經寫過中國遊記關我屁事,某種傳統的民間工藝快要失傳了關我屁事,哪個雕塑家在盧浮宮裏開了展覽關我屁事,哪個設計師在出櫃之後就立刻出軌了關我屁事。 人們忙着活命,沒有心思怡情。 我偶爾路過街邊的報刊亭,發現不只是我們的雜誌,另外還有大堆大堆賣不出去的時尚雜誌花花綠綠地堆在地上,車輪和鞋子帶起的灰塵把那些封面上明星們靠ps修飾得完美無瑕如同雞蛋殼般的虛假面容,弄得灰頭土臉,幾近狼狽。 宮洺的臉也好看不到哪兒去。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他總是緊繃着面容,人中拉得比伏地魔都長。要不是他的眉毛濃密漆黑、鼻樑挺拔英武,看起來離伏地魔的造型有點遠的話,我真的要懷疑他隨時都能從西裝裏掏出一根魔杖對着打瞌睡的員工念出一句“阿瓦達索命”來。 他不再有那麼多空閒的時間去研究最新從西班牙過來的瓷器是不是值得下手收藏一套,也不再有心思不斷指示我和kitty滿上海爲他搜尋各種口味的咖啡。他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議,打不完的電話,看不完的文件。他的手機只要一空下來,就是連接着充電器的,否則在他一個電話平均四十五分鐘的高耗電狀態下,別說是iphone了,就算換成電力強勁得簡直像是使用了核電池一樣的國產山寨機,我相信也一樣垮棚。 而且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公司正在全力準備啓動明年新增加的一本藝術類的雜誌。本來在策劃產品線的時候,正當《e》的高速增長期,那時候源源不斷的客戶資源和讀者羣,讓公司對新的刊物有着足夠的信心,在之前針對廣告客戶召開的內部招商酒會上,無數品牌的營銷部門頭子都擠破了頭地想要將《e》旗下的新增刊物作爲他們新的廣告營銷平臺。然而,僅僅兩三個月的時間,整個天地彷彿都換了顏色,之前的朝陽紅瞬間被刷成了黃瓜綠。當初所有財大氣粗,恨不得直接拿幾公斤重的成捆成捆的粉紅色現鈔砸到我們臉上的品牌廠商們,彷彿都像是被紮了眼兒的輪胎一樣,不再蹦躂了。他們口中最高頻率出現的對話也從“沒問題,多少錢,我們投”,變成了“不一定,便宜點,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