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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南哥哥:
天氣轉眼冷了,北京下雪了嗎?
我這麼久沒有聯繫你,不是因爲不想念你,而是不知道哪種方式更合適,你一定覺得我很犯賤,是我提的分開,又厚臉皮來找你。我現在確實變成了一個厚臉皮的人。
小時候,很多事情我都不太好意思去做,常常需要孫晚秋的鼓勵,她膽子永遠比我野,有股英雄氣,我總是囿於自己的一方天地裏,想自己的事,做自己的事。給你寫信,我也恰恰經歷着這樣的掙扎,是不是再開口,更顯得我是個混亂無序的人,你看見這樣的我,是不是更悔恨自己愛錯了人,或者,質疑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你。
但我的掙扎,與你這些年所受的辛苦和煎熬比,渺若塵埃。我寫出來,都顯得輕浮可笑,我還是寫了,因爲我從來都喜歡跟你分享我自己,你也許已經不再信了。當我意識到這點時,我很害怕,我怕世界裏沒有你,我又是這麼的失敗,好像,我是個從來不懂怎麼去愛別人的怪物。
也許真的是這樣,我自覺很愛媽媽,可我好像都沒好好具體愛過她,她就走了,我爲她做過什麼呢?我一出生,她就是媽媽,她成了一個符號,是展有慶的妻子,展顏的母親。她本來是喜歡讀書寫字的人,但卻被莊稼壓彎了腰,磨爛了手,搖搖欲墜背起那麼一大捆麥子,我家的地全都很狹長,從這頭,走到那頭,好像怎麼都走不完。直到生病,她還惦記着天會不會下雨,我們的棉花還在地裏沒摘完,如果泡了雨水,棉花會發黴,那麼潔白的棉花布了黴點,多可惜啊。
她做妻子該做的事,做母親該做的事,我跟她撒嬌,我把自己所有的心事跟她說,卻從沒問過她,作爲一個人,不是妻子也不是母親的那部分,你小時候的理想是什麼?你想去哪裏看看嗎?你跟爸爸的婚姻幸福嗎?你平時都在想什麼?有些,是我可以問的,有些是因爲我的年紀想不到的,但我什麼都沒問過,我只想着自己,在情感上掠奪她,捆綁她,她從來沒有提過這輩子的遺憾和痛苦,我無從知道了,等我能明白些她身爲女人的苦楚時,她早離開了我,我再也沒有這個機會,沒有辦法再做點什麼,直到現在,我覺得自己都缺少了一塊,她下葬那天,我身上有東西跟着死去了,長眠於土地。這樣也好,我有一部分能陪着她。
我從來沒和你說過,我把你對等於她,跟你在一起生活的幾年裏,我又找到年幼時的那種感覺,哪怕是我們住在又暗又破的房子裏,可是你在,我覺得很幸福,很安全,根本意識不到物質上的東西,我從小對物質就很淡漠,只要媽媽在我身邊,啃窩頭還是喫鹹菜,都可以,我要的是人。我懷念住過的房子,我跟媽媽的房子,已經沒有了,我跟你住過的房子,也消失了,我到現在都是迷茫的,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這樣。
如果說媽媽的死,沒人能對抗的了死亡,那麼我和你呢?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去愛你嗎?我現在整個人是呆滯的,腦子裏,只有流動的一幀幀畫面,不知道該和你說些什麼,我覺得自己快死掉了,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有權宜,權宜卻傷害到了你,不是我本意,你看到這裏時,也許會嘲笑我的虛僞,也許吧,我就是虛僞的,我誰都不想傷害,我沒辦法做出取捨,永遠像個懦夫,所以我不配再擁有你。
我好想媽媽啊,如果她還活着,我想請她告訴我,要怎麼愛你,要怎麼對得起賀叔叔,有沒有兩全的辦法?我真是太糟糕了,直到此刻,自己想不出辦法,還想着媽媽,她呢?她活着時面對的痛苦,又向誰尋求過幫助?誰又幫過她呢?沒有人傾聽過她,她卻傾聽了我的所有,我怎麼虧欠她,就怎麼虧欠你,你接納了我的所有,我什麼都沒給你,先把你傷害了,我這是在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