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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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鳳台想到這裏,笑了笑,很憐愛地摸了摸商細蕊的後腦勺。商細蕊在私底下獨處的時候,因爲完全放鬆下來,連強裝出的一點點精明肅然都沒有了。一雙眼睛明潤天真而無知無識,嘴脣時時刻刻嘟着點兒似的,帶着一種嬌滴滴嫩生生,蠻不講理的孩兒氣,彷彿下一刻就要發嗔了。這時睜着大眼睛看了程鳳台一眼,感覺自己是在被疼愛着,也就不計較程鳳台拂亂了他頭髮的事了。
程鳳台雖然說好要一起上照片,但是他平常總打扮得摩登漂亮,像從畫報裏走下來的,此時略微照了照鏡子,將掖在領口裏的絲巾扯端正點兒,就算收拾停當了。兩人先後玉樹臨風地走出屋來。小來跨在門檻上站着,有點興味似的看黃記者給他倆設計姿勢。並排而立嫌太呆板,只有拍集體照纔好看;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又像是人家小夫妻拍雙人照的格局。商細蕊想了一想,無比自然地攬着程鳳台胳膊,把腦袋一歪,幾乎就要枕在程鳳台肩膀上,顯得小鳥依人的:“就這樣,拍吧!”程鳳台又好氣又好笑地瞅了他一眼,覺得他太淘氣。黃記者心說這好,這身打扮加上這副做派,標題都現成的:蔡鍔與小鳳仙。
但是黃記者既然是存着心要討好商細蕊,商細蕊說怎麼樣,他就怎麼樣,一連拍了幾張不同姿態的照片哄着商細蕊開心。程鳳台把帽子扣在商細蕊頭上,教他戴着爵士帽,拄着文明棍。那帽子遮着一半眉眼,商細蕊翹起腳尖,惟妙惟肖地做了個卓別林電影裏的動作,悶聲耍着活寶,拍了一張洋派俏皮的,像是電影裏的劇照。小來在那看着,輕輕一聲笑出來,程鳳台聽見,好心好意地把自己的位子讓出來,招呼她說:“小來姑娘,來來來!和你們商老闆拍張照片啊!”小來把笑臉驀然一收,扭頭進了屋。
等到商細蕊玩夠了,膠捲也不剩下幾張了,黃記者才央告道:“商老闆,要不然,您再賞我一張單人的?”這纔是今天的正題。商細蕊不得不投桃報李,正襟危坐地讓他拍了兩張正面單人照,使黃記者歡天喜地的交差去了。黃記者一走,商細蕊也要往劇院趕。他天生一個風急火撩的脾氣,如今有新戲在身,日子過的就像是被狗攆的一般忙,坐了程鳳台的車子還要不斷地催。程鳳台笑道:“老葛別理他,這街窄人多你慢慢開,別把路人碰壞了。”說什麼應什麼,一個小報童揹着大布袋橫向裏串出來,跑得太急,倒是他推了汽車一把,兩手砰的一聲拍在引擎蓋子上,自己跌了一個跟斗,把老葛嚇得要命,還以爲是撞到小孩了。正待下車查看,小報童一骨碌怕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就跑,老葛氣得罵了一句小赤佬。然而報童一邊跑着一邊喊:“號外!號外!商細蕊新戲引風波,梨園界論說《趙飛燕》!”
程鳳台心裏一驚。商細蕊已從車窗裏探出頭,窮兇極惡地喊:“小孩兒!過來!”報童跑到跟前,商細蕊奪過報紙,匆匆翻閱。報童以爲遇見流氓了,還是老葛給付了錢。一路上越看眉毛越擰緊了,程鳳台好聲好氣地問他:“怎麼了?商老闆?報上說你什麼?”商細蕊面色不善不答話,程鳳台再多問了一句,他就忽然暴躁起來,喝道:“煩死了!不會自己看嗎!”隨手將報紙揉兩下,拍到程鳳台懷裏。老葛瞧着直在心裏咂舌,暗想這戲子好不給面子!唬二爺像唬狗似的!這也能行?!然而程鳳台此時節已然受慣了商細蕊這份被野蠍子蟄了腚的野兔子脾氣,沒好意地瞅他一眼,忍氣吞聲翻開報紙,也沒有說他什麼。
報上用了一面很大的篇幅來寫梨園行對《趙飛燕》的看法,主要卻是指摘他扮演的趙飛燕太過淫蕩下流,“糟改戲”了,原來梨園中傳唱了許多年的趙飛燕並不是這個樣子的。還把商細蕊跟過兩任軍閥的事情拿出來說嘴,說他好淫善媚,自身經歷與趙飛燕頗爲吻合,因此把戲外的作風延續到戲裏,以妖俗取悅衆人。話講得相當難聽。又有一個評論家說,商細蕊在唱《歸風送遠》的時候,之所以裙袂飄拂,恍若謫仙,也不是他功夫特別到家,有什麼法訣竅門,而是因爲舞臺兩邊,擱着一臺大電風扇在吹着他!說的像真的一樣,就好像親眼看見了。
本來角兒唱一出新戲,市面上的評論有褒有貶都是正常的,甚至大多預先由戲子這邊和報館戲評家串通好,一邊兒捧着一邊兒砸着,是炒紅一齣戲的慣用手段。不過這一次既非預先串通,也非尋常討論,“糟改戲”可是行內有頗分量的一句批評,電風扇這個歪點子一出,也把商細蕊苦心修煉的“踽步”一筆抹殺了。尤其說到過去的私生活,商細蕊很敏銳地從中嗅出了惡意,氣得呼哧呼哧地笑了:“這都說的夢話!電風扇能吹出來,我還喫這些苦?還有人稀罕看我?”程鳳台少不得安慰他兩句,幫着一起罵罵那羣瞎說瞎寫的混賬玩意兒。商細蕊畢竟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冤枉官司喫慣了,氣來得快,消得也快,沒幾分鐘就被程鳳台哄得笑出來。不料到了水雲樓,水雲樓羣情激昂地也在討論着今天的報紙,使程鳳台一番活寶付諸東流。
十九大呼小叫地先在那叫罵着:“他就不是人養的!老王八蛋!呸!前兒還跟後臺腆着臉求咱班主賞個角色,一大把年紀的老人了!那份寒磣!就差跪咱班主跟前了!大家夥兒都瞧見的吧!哎喲!說什麼‘您早年改的《貴妃醉酒》是我的高力士,接茬伺候飛燕娘娘是應當應份的!’扭頭就上報毀人來了!我看這老不死的就是演多了奴才,誰給點兒好處,他就給誰舔屁眼子!”
十九見商細蕊到了,也不住嘴,依然翻着眼皮,自顧自“老不死的”“臭不要臉”地罵着。衆戲子也多有附和的,七嘴八舌,把人辱罵得很不堪。他們全仰仗着商細蕊這塊活招牌,商細蕊的利益名譽但凡受損,他們立刻就痛到了肉裏,比商細蕊本人氣憤得還多呢!
商細蕊木知木覺,問沅蘭:“這是在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