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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覺得談的時間太長了,突然站起身來笑道:“走了!”曼楨因爲時候也是不早了,也就沒有留他。她送他下樓,在樓梯上慕瑾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上次我在這兒,好像聽見說你姊姊病了。她現在可好了?”曼楨低聲道:“她死了呀。就是不久以前的事。”慕瑾惘然道:“那次我聽見說她是腸結核,是不是就是那毛病?”曼楨道:“哦,那一次——那一次並沒有那麼嚴重。”那次就是她姊姊假裝命在旦夕,做成了圈套陷害她。曼楨頓了一頓,便又談笑着說道:“她死我都沒去——這兩年裏頭髮生的事情多了,等你幾時有空我講給你聽。”慕瑾不由得站住了腳,向她注視了一下,彷彿很願意馬上聽她說出來,但是他看見她臉上突然顯得非常疲倦似的,他也就沒有說什麼,依舊轉身下樓。她一直送到後門口。
她回到樓上來,她房間裏唯一的一張沙發椅,慕瑾剛纔坐在這上面的,椅子上有幾塊溼印子,是他雨衣上的水痕染上去的。曼楨望着那水漬發了一會呆,心裏有說不出來的惆悵。
今天這雨是突然之間下起來的,慕瑾出去的時候未見得帶着雨衣,一定是他太太給他把雨衣帶到飯館子裏去的。他們當然是感情非常好,這在慕瑾說話的口吻中也可以聽得出來。
那麼世鈞呢,他的婚後生活是不是也一樣的美滿?許久沒有想起他來了。她自己以爲她的痛苦久已鈍化了。但是那痛苦似乎是她身體裏面唯一的有生命力的東西,永遠是新鮮強烈的,一發作起來就不給她片刻的休息。
她把慕瑾的那杯茶倒在痰盂裏,自己另外倒上一杯。不知道怎麼一來,熱水瓶裏的開水一衝衝出來,全倒在她腳面上,她也木木的,不大覺得,彷彿腳背上被一隻鐵錘打了一下,但是並不大痛。
那天晚上的雨一直下到天明才住,曼楨也直到天明才睡着。剛睡了沒有一會,忽然有人推醒了她,好像還是在醫院裏的時候,天一亮,看護就把孩子送來餵奶。她迷迷糊糊地抱着孩子,心中悲喜交集,彷彿那孩子已經是失而復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