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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他和婉喻談起這種失去自由的恐懼。婉喻意外地看着他。其實話一出口他就在心裏對自己哈哈大笑了。假如婉喻能夠跟得上他這種思路,就不是婉喻了,他也不會覺得她楚楚可憐,跟她結婚。婉喻沒說出來的話是:你不自由嗎?!你還不自由嗎?!他想,婉喻真是可憐,還不如他,他到底有過自由。她連他曾經那點自由都從沒擁有過。
第二天早晨,恩娘在飯廳裏喫早飯,婉喻站在旁邊,給兩個孩子把油條剪成小塊。焉識走了進去。他向恩娘道了早安,問了睡眠,關懷了胃口,然後話鋒一轉,說很快他要出門去參加一個會議,三四天時間,恩娘一個人要保重身體。婉喻的剪子大張着嘴,停在手上。恩娘問,婉喻也去?對的,與會者的夫人都去。婉喻跟那些夫人說不來的!恩娘,什麼樣的夫人都有,總有婉喻說得來的。
焉識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恩娘依舊喫她的泡飯、醬菜,銀筷子輕輕敲在碗邊上,碟子沿上。焉識和婉喻都聽着她敲。
“正好,阿拉一家門都去!”恩孃的銀筷子敲了一會兒木魚,敲出點子來了。“兩個小人和我,大家一道出去玩玩,難得的!焉識是洋派人,要度蜜月的對吧?跟阿妮頭結婚辰光太緊,蜜月都沒有度。現在大家陪你們度!”
“學校沒這筆鈔票邀請啊……”
“這點鈔票恩娘還出不起?我請客。兩個小鬼頭的錢我來出好了。平常你們看恩娘精打細算,鈔票捏得老緊,省出鈔票就是在這種辰光用的呀!”
似乎是他們的車子發動了,恩娘絕望地吊在車門上。
“外婆帶你們出去玩,跟爹爹姆媽一道去,要去嗎?”恩娘對兩個孩子說。
恩娘在孩子們裏很得人心,孩子們馬上說要去的。
焉識想突然襲擊,卻發現自己反而被伏擊了。他馬上說,這個會議邀請夫人們參加,不是邀請她們去玩;課題是教育心理學,這個課題夫人們比教授丈夫們還要有學問!他一邊說一邊噁心,自己把三輩子的謊言額度都用了。恩娘很清楚他在撒謊,笑笑說,是嗎?……也好的,你們小夫妻陪着我這個人,悶煞了,也該閒雲野鶴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