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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老幾在漁船上做統計作業,那個就業人員跑來找老幾,叫他完成作業後去鄧指家一趟。老幾問鄧指有沒有說是什麼事。就業人員說爲了修表的事。老幾想,歐米茄又高原反應了,因爲昨天鄧指的媳婦戴着它上了山。現在他和歐米茄都可以開脫罪責了。路上老幾心裏鬆快許多,覺得從此鄧指少了一個槍斃他老幾的理由。就業人員套了車,把老幾送到了鄧指家。鄧指剛從一個漁業加工中隊回來,臉又黑一層,青海湖的風把他濃厚的頭髮吹成一個大背頭,很固定的樣子,看起來一時半會不會改變髮型。
鄧指叫老幾一塊洗洗手上的魚腥味,老幾學鄧指,用一個鐵勺舀半勺水,輪換把手淋溼,搓上肥皂,再舀半勺水,把肥皂泡沖洗掉,這才把手伸進盆裏。洗完了手的半盆水依舊清亮,還可以去派別的用場。各家都有省水的妙方。等兩個男人洗完手,鄧指的媳婦已經把晚飯桌在院裏擺開。老幾問她,是不是表又瞎胡走了?她“嗯”了一聲。老幾剛要說他的高山反應理論,鄧指媳婦看他一眼,有一種意義在她的眼睛裏,但老幾猜不透。
孩子們圍到桌邊來。鄧指叫他們拿上饃端上粥,到外頭跟他們的同學朋友一塊喫去。
媳婦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同時用一張舊報紙包了兩個玉米麪摻白麪做的金銀卷,遞給老幾。幹部們從來不和犯人們一塊喫飯,即便犯人恰好在幹部家幹活,恰好趕上喫飯。
老幾想,他剛纔幸虧沒有脫口說出歐米茄的高山反應。眼下他一個不小心就是大過失,過失在他的處境就是罪過,而罪過可以使等在槍管裏的那顆子彈正義發射。
鄧指抬起頭,看看自己媳婦,又轉過臉看着盛粥的大碗。他拿起筷子,卻沒有伸進粥裏。
“你的表咋停了你知道不?”鄧指是在問自己媳婦。
“嗯?”媳婦不懂地看看男人,又看看老幾。
老幾大口啃着金銀卷,眼睛的餘光觀看局勢發展。他坐在屋檐下的一個小凳子上,假裝一直在觀賞飛到小石磨上的彩毛公雞。公雞來回磨着它尖尖的嘴,像剃頭匠在蕩刀布上來回蕩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