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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是政治學習,一般不會太認真地清點人數,老幾可以晚一點參加學習;他決定這一回一定要蹲到底,蹲出成果。廁所終於又清淨了,外面的鳥啼和裏面蒼蠅的嗡嗡都能聽得見。“成果”快要出來了。老幾一再集中精力。但“成果”出來一小半,卻停止了,怎麼擠壓,它也不向前進展。老幾發現廁所窗下有一節樹枝,他蹲着挪下茅坑的臺階,又蹲着往那個窗口挪動。在大饑荒時代,樹枝很不好找,它們是犯人們解手的重要工具。那時候大家喫油菜秸磨成的粉,從肚子裏出來的都是塊壘,要靠樹枝往外掏。老幾撿起那根樹枝,又蹲着一步步挪上茅坑的臺階,跨蹲在坑上,大大地喘出一口氣。鄧指在的時候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受了多大的恩惠;人總是在恩惠失去時意識到恩惠曾經的眷顧。
自從死了那個“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分子”的大隊書記,鄧指又把老幾叫到自己家裏。他告訴老幾,正因爲他聽說保衛科的河北保衛幹事要報復老幾,他纔想辦法把老幾調到自己的分場來的。但是他肯定是要受到降級處分,離開這個分場的。假如河北幹事的報復心還在,老幾的危險又會回來。鄧指給老幾的忠告是:人家用一個人的氣力改造,老幾要用三個人的氣力,爭取不給尋求報復的人抓住任何把柄。
老幾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又分散了,他馬上要自己不去想鄧指。
也許政治學習的讀報階段已經過去,現在進行到討論階段了。老幾急得脊背上爬了一窩螞蟻似的,刺撓難忍,但他還是讓自己儘量不去理睬它,集中精力,把做了一大半的大事情完成。一個人的腳步聲踏踏傳來,一面叫喊:“老幾!老幾!……掉茅坑了?!”
老幾只得應了一聲。
“中隊長問你,是想躲政治學習,還是又想逃跑啊?!”那人的吼叫從窗口傳進來。
“我……我就是解、解、解手啊!”老幾心想,中隊長猜測什麼也別往逃跑上猜。
“解手解了一小時?!”那人說。
老幾心想,錯了,是一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