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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我信,典型的劉峯思想工作語言。
郝淑雯告訴我,也是從少俊對我的態度上,她厭惡了他,什麼人格?雖是紙上戀愛,可也不無真情投入,說出賣就賣得那麼幹淨。他主動坦白有功,揭發我更體現了浪子回頭金不換,所以基本被領導無罪釋放。“有其父必有其女”,“根不正苗自黑”,“用資產階級情調引誘和腐蝕同志加戰友”,揭發我時,他把他在寫情書時期長進的那點兒文化都用上了。一個二十二歲的男性“同志加戰友”,好好的就成了一個十五歲小女兵的受害者,郝淑雯說,她正是從他的倒戈看到他的無恥和殘忍,徹底對他寒了心。此刻,她被啤酒調動出一種幽遠的哀傷來,問我:真愛過的,無論是肉體愛的,還是心靈愛的,都不能說糟蹋就這麼徹底糟蹋,對吧?你說這種男人還能要嗎?
啤酒真好,給了她說夢一般的意境。
郝淑雯接着說夢話:“少俊爲了我背叛你小穗子,也會爲了別人背叛我。那幾天,我看他揭發得那麼起勁,就像看着一個鬼慢慢脫下人皮一樣。”她突醒來,睜大眼睛看着我:“想知道一個祕密嗎?”
我說當然想。
“哼,少俊,也就是個男花瓶,那些年流行出國,他自己沒本事出去,嫁了個奇醜的女博士,跟到美國當陪讀去了。知道我當時怎麼蹬掉他的嗎——那男花瓶?我讓我爸幫忙,把他調到他老戰友的師裏。我爸老說,好男不上戲臺,好男得喫千般苦,所以他老戰友先把少俊調到連隊喫苦,再看能把他往哪兒提拔。我跟我爸說,這個男朋友我可是認真的;我爸我媽都知道讓我認真難着呢。一聽說我認真,我爸讓那小子喫苦去了。”她笑着,臉大紅,眼白粉紅,但眼神挺憂傷的,想到年輕時她自己那麼一大把本錢,卻做了敗家子,輸在二流子手裏。“少俊調到我父親戰友的獨立師裏,我還跟他通了幾封信,沒過年就吹了。我年輕的時候,厲害吧?對厭了的男人,絕對無情,手段卑鄙着呢!”她又破口大笑,鋼琴聲都給她嚇跑了調,一個高雅幽靜的環境全沒了。
喫完飯,時間還不晚,反正我倆的家裏都沒人等着,就索性去找劉峯。
劉峯的這個住處還不錯,八十年代末建的單位宿舍樓。就是那種家家封陽臺,式樣材質各式各樣,陽臺外搭花架,走廊裏停自行車,路燈沒人修,電梯有人開,人不串門飯菜氣味串門的中低等城市平民住處,等於把大雜院疊摞起來,摞成十六層。一層樓六家。我們按照地址上的門牌號敲了敲門,沒人應,郝淑雯扯起被啤酒擴音的嗓子叫喊:“劉峯!……劉峯你在還是不在?”
門沒開,電梯的門卻在我們身後開了。開電梯的婦女說這層沒有姓劉的。毫不例外,這種宿舍樓開電梯的都是半個包打聽。我們請教她,那麼這戶主人貴姓,回答說“姓沈,一女的,五十來歲兒,顯年輕”。
我們的悟性被點燃,姓沈的一定是劉峯的女朋友。就是說,劉峯凡是在城裏化療,就住到女朋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