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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醫生,我就不跟他道別了。”父親說,聲音更弱,已半入睡了。
兩人站在桐樹下。一個好月亮。少勇兩眼雲霧,飄到這兒飄到那兒。葡萄不說話,等他魂魄落定。他嘴動了幾次,都搖搖頭,不說也罷地嘆口氣。葡萄知道他想問她怎樣把他們的爹救回來,一藏十年。見他眼睛沉穩了,不再發飄,她想,他魂回來了。她只幾句話,就把它講完了,就像講她去趕集賣鞋底、趕會賽鞦韆,若她和他真做成尋常恩愛夫妻,晚上閒下來,她都會和他這樣說說話似的。
少勇覺得這就夠了,不能多聽,聽這點已經夠痛了。葡萄講得淡,他的痛便鈍些,她講得簡略,他痛得便短些。這樣猛的痛,他得慢慢來,一次受一點點。他每次來看父親,都從葡萄那裏聽到這十年中的一截兒,一段兒。葡萄講到他們爺兒倆如何做魚喫,又怎樣咽不下帶刺兒的魚肉。她每次都是三言兩語,好像哪件事的由頭,讓她想起十年中的一個小插曲兒。假如少勇問她:這樣藏下去是個事不是?她會說:啥事都不是個事,就是人是個事。問她萬一給發現咋辦,她會傻一會兒眼,好像從來沒想過那麼遠。要是說:藏到啥時是個頭呢,葡萄?她會說:咳,這不都藏這些年了。
每回少勇來,都睡在堂屋的舊門板上。這天夜裏聽見花狗叫起來,又聽見葡萄的屋門開了,她穿過院子去開門。不久就聽見葡萄和一個男人在院裏說話。聽着聽着,男的嗓音厲害起來,像是責問葡萄什麼。葡萄可不喫誰厲害,馬上兇幾句,過了一會兒,手也動上了。那男人動起粗來。
少勇把自己屋的門一拉,問:“誰?!”
男人馬上不動了。葡萄趁機又上去撓了他一把。男人轉身就往門外走。少勇又叫:“我認出你來了,跑啥跑?!”其實他什麼也看不清。
男人給少勇一詐唬,心虛了,便站在臺階下說:“和嫂子說昨天出工的事呢……”
少勇說:“幾點了,說出工的事?明明就是你見不得寡婦家門下太清靜!早知道你沒安好心!……”
其實少勇只是懷疑來的這個男人是誰,但還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