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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你可一定記住——姐姐我是爲你好。我有性病。”她停住口,重大地得逞了似的,看着彩彩。
彩彩可不想問她“什麼性病”。她的好奇心和慈悲心此刻都不富餘。
“我那病是治不好的。傳染(她把‘傳染’說成‘傳yǎn’)。從下頭傳染,他夠不上傳,從嘴裏也傳染。”
彩彩心裏“轟”地落了顆炸彈。是艾滋病?是梅毒?……
自稱仲夏的女人能從彩彩臉上看見自己剛扔的那顆炸彈炸得多麼準,輻射力和衝擊波在怎樣擴散。所以她更得逞了。她說她因爲顧憐彩彩也是女人,也是受害者,因此特地來告訴她一聲:趕緊去婦科醫院做個檢查,染了病早治。她暗地觀察了彩彩好一陣了,覺得彩彩太單純,跟他那一大幫女人完全不一樣,也是真心實意對癱子好,得了病更冤得慌,所以她冒着飽受一頓散打的危險也要來奉獻忠告。
開車回去的路上,彩彩喫了闖紅燈的罰單。北京在爲兩年後的奧運會做準備,警察一來勁就拿出奧運會期間將會施行的高標準嚴要求,所以一天能罰倒小半個城的人。當然她滿可以不喫這張罰單,如果她眼前是紅綠燈而不是那張得逞的笑臉的話。顯然自稱仲夏的女人是瞭解馮煥一切生活規律,一切繁文縟節,一切怪癖諸好的。她被馮煥的對手收買了過去,使一次次的手機短信變得神祕而致命。這個女人本來想把彩彩也拉到馮煥的對頭那裏去,而彩彩現在只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屑於做他們兩方任何一方的對頭。這麼一場大戰,越打越醜惡,就是爲了一個小小的賭博軟件。馮煥點多貴的一桌菜,最終都是一碗小米粥或一碗辣子拌麪爲宴席作結論。他能穿什麼?穿什麼都窩在輪椅裏。何苦要爲賺更多的錢去打呢?也許是她彩彩蠢,彩彩不上進,把這種生意場驚心動魄的無形格鬥看成無謂。世界的確是由七分壞的人們推動的。
她把車停在地下車庫,開始搬運東西,因爲去山區得開另一輛車,她先把東西搬到樓上去。她又提又抱,把大包小包搬到電梯門口,然後再定住電梯,把它們一樣樣碼進去。搬得竟比她預計的要快許多。怎麼不讓她多搬一會兒?一直這樣簡簡單單地彎腰、伸臂、抓握、提起、直身……該是怎樣的鬆快事,該會讓她多快樂。就像在體校和散打隊的時候,一旦告陰狀的、搬是非的事情發生到她頭上,她就朝着沙袋打一千拳,或者做一千個仰臥起坐,或者五百個俯臥撐,這樣就把最難堪的對質,最噁心的指責,都躲過去了。她一直是個不太會說話的人,特別是衝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