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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馮老闆的眼睛找到正在聽消防隊員介紹情況的彩彩時,他才安靜了,似乎這纔是他真正的脫險遇救。化險爲夷使馮老闆馬上找回了尊貴和威嚴,把淺茶色的眼鏡再一次扶正,對周圍的人說:“一場惡作劇把你們全嚇成這樣?!”他聲調低沉,充滿憐嫌:“看來偶爾得來次把險情,真險假險無所謂,險情一出來什麼嘴臉也都出來了。”
當彩彩走回到馮煥身邊時,馮煥簡直了不得了,露出一絲孩子仗大人勢的驕橫,對員工們說:“該幹嘛幹嘛去,我還沒死呢!”
彩彩知道她不會離開馮煥了,至少眼下她會留在他身邊。
到了山裏住進“補玉山居”之後,馮煥纔對彩彩說了一件事。開口之前,他叫彩彩把他的黑公文包拿過來,然後要她打開。這是他們住進來最好的一個早晨,一夜風雨,早晨剛被洗過一樣。鄉下好就好這裏,一洗就洗得如此之新,從沒住過人,沒受過人禍害似的。北京可不行,再洗也沒用。這時門是大敞着的,馮煥讓彩彩把公文包裏一個招商銀行的信封拿出來,打開,看看,他自己看着屋外,說石榴讓風給刮下來了,不刮下來,再有一個月就紅了。
打開信封,裏面有一份契約式的文件。這是一千萬的投資契約,上面填寫的內容彩彩一項也看不懂。她只看懂了三個觸目驚心的字:孫彩彩。那是投資人的姓名。彩彩抬起頭,看着馮煥。馮總這是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就是用孫彩彩的名義做了一筆投資,利息比童話還美。
彩彩還是看着自己的老闆。她腦子裏可是奔騰着自己的一生。這樣大一筆錢,就套住她了?她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有可能像正常的女孩子那樣,某天在某個場合(地鐵上、公共汽車上、火車上、飛機上,都無所謂)不期而遇地看見一個男孩子,僅僅因爲他先注意到她纔看見他的。然後兩人的目光相持得長了些,越來越長。漸漸地,目光的溝通被語言替代。又是漸漸地,語言的溝通被一兩下貌似無意的身體接觸替代(或者沒有替代,只是使語言退到了一個次要層次)。一切就看能否從那裏開始了。彩彩有過沒有開始起來的那些美好前奏:目光、話語、觸碰,僅僅是尚未開始,已讓她覺得石破天驚。她是不是從此訣別了那些尚且不知在何方的男孩子們,永遠把那些男孩子中可能成爲她一生愛人的那個勾銷了?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和相貌以及性格,就得永遠把他的名字、相貌、性格從她命運中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