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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玉看見文婷和彩彩真的搭上話了。這是補玉對自己的山居得意的地方:進了這兩進院子人們就找到家的感覺。只要品行、心性不是天壤之別的客人,都能處成好鄰居。
文婷和老張能跟孫彩彩這樣的女孩談什麼呢?她那僞冒質樸在上年紀的人面前興許挺喫得開。
補玉不止一次跟周在鵬嘀咕這對老鴛鴦。老周說他們走到遠離人羣的地方會勾肩搭背,到他們自認爲誰都看不見的所在才相依相偎。他們不知道漫山遍野亂閃的不僅僅是照相機鏡頭,還會有單筒、雙筒的望遠鏡。就像他周在鵬揣在挎包裏的那種,能把遠景變成特寫,再把它用記憶定格,用語言着色,以轉述和複述誇大。老周認爲這一對是大學裏的同事。他們的氣質既超羣又落伍,跟他老婆剛剛跟他戀愛時比較接近。補玉的猜測和老周不同。隨着他倆一次次來山居,她漸漸懷疑他倆不是一般人。哪兒不一般?說不好,反正不是居民樓裏住着的一般老年小知識分子,就是一大早在小區空地上圍着一架破立體聲跳華爾茲跳成對兒的。周在鵬說補玉可是錯了,他看見老張、文婷在河灘上走“慢三步”,好像是文婷老太太在教老張。
這時孫彩彩跟老情人們談着話,補玉想,過去她以爲自己猜字謎是個笨蛋,但猜人一猜一個準。現在四十歲一過,反而連自己都摸不透自己——她怎麼從馮煥的對頭一夜間變成了他的死黨?(癱子鉚了多麼大的勁兒才把宅基地的價提到六十二萬),她怎麼就替他記孫彩彩的仇了呢?……
這樣想着,她朝正向她看來的大塊頭丫頭笑了一下。
就讓這丫頭住下吧。
風跟剃頭推子似的,一夜把樹林推成了禿子。再有一週,山裏該閒了。一閒就要閒到大雪下下來。從這批賞紅葉的客人離開到頭一批滑雪的客人到來,中間會有個把月空閒。三十四戶人家比過去種莊稼更在乎氣候,更盼山、水、林子應着節氣變色、變樣,隨着四季提供給城裏人好看的好玩的好喫的,城裏人現在就是他們的一茬茬莊稼,一撥接一撥從車裏下來,在他們看,就是一片接一片的好麥子應鐮倒下,或者一大串一大串的白薯應鍬翻起。從高速公路拐下來拐進山的小柏油路哪個週末若不載來大汽車小汽車,這兒的人就像看着傳送帶空跑,上面沒有他們翹首以待的一袋袋白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