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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此消失。我十個月的消失在我所有忙碌的朋友那裏毫不顯著。頂多有人念一句:“有一陣子沒見燕娃了。”然後會引出一段有關我的好話、壞話,抑或是帶些嫌棄的憐憫:燕娃就那麼給dup了!還會有抱不平的:那新夫人也不比燕娃強多少,就是年輕些。我對自己的消失很滿意,如此巨大豪華的房子裏盛着消失的我。我每天花16個小時睡覺,兩個小時看電影錄像帶,三個小時去附近的商場閒逛。更多的時間我坐在後院的蕩椅上發呆。無聊一點也不難受,這年頭是沒有多少人有條件去無聊的。有時發呆的結果是突然來兩句詩。記下來一看,也都挺無聊。除了偶然寫幾筆自認爲是詩的半截句子,我基本遵照亞當定的“妊娠作息時間”。連我看的錄像帶和聽的音樂都是他嚴格挑選的,都像我用的食物一樣缺鹽缺油,毫無辛辣。
亞當也近乎消失。總是在我連綿縹緲的睡眠中,我感知到他的歸來。車庫門啓動上升,鑰匙在鎖孔輕輕擰動。他會給某幾個熟人打幾個電話,或者收聽留言機上的留言。他不是怕驚擾我,而是怕驚醒我之後他必須找話和我說。有時我聽他的腳步停在我臥室門口,那是他想聽聽我是否很好地活着。他絕不擔心我會逃跑。我不會讓他欠着我的賬而跑掉的。
臃腫女體是我時才漸漸癟下去,落回洞穴般的深眼窩裏。
“有個把世紀沒見你了!”他說,摘下電視耳機。他的意思是我身體上的一切成長和變形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我笑笑,沉重地坐下來。
“看見我給你留的字條了嗎?”我問。
亞當點點頭,有一點害羞,說:“我以爲會是個男孩。”“女孩讓你失望?”
“怎麼會失望。就是覺得,女孩會更多地像你。”
“像你有什麼好?”爲了掩飾我的暗示,我打了個哈欠。他似乎沒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