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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種人,是基因決定的。”我進一步提醒。他的兒子很可能像他一樣,對女性是個浪費。
“我這種人怎麼了?”他眼裏突然放射出敵意。“沒怎麼——美國原則:to be,i et be。”
“你們這種人又怎麼樣?背叛,自相殘殺,家庭暴虐!動物一樣本能地求偶,生孩子!沒有選擇地養這些孩子!你的前夫,他又怎樣呢?”他皮膚的表層出現一種抖顫,小臂上濃密的汗毛直立起來並顯出大粒的雞皮疙瘩。
原來他對我的同情是假的。我失敗的婚姻使他獲得瞭如此的優越感。他簡直僥倖他是人類進化公式的例外,活着不受喫和繁衍兩樁本能所左右。對我們這樣的絕大多數,我們這個不違天性地生男育女的巨大集體,他此刻是明顯地居高臨下。
我發出嘿嘿嘿的冷笑。我說:“你們的烏托邦裏沒有背叛嗎?你們的背叛更完美,因爲沒有孩子這個代價。”我讀了他的書,田納西?威廉姆的伴侶爲大戲劇家寫的傳記,裏面描寫到戲劇家某次旅行回家,看見一大罐凡士林折下去一大截,斷定了他情人的背叛而痛心疾首。
亞當知道我在拿田納西說事。他也笑了,嘴脣很紅,颳得溜光的下巴發綠:“沒錯,但我們的背叛不會給無辜者——比如孩子,造成傷害。”
“因爲你們有不了孩子。”我惡毒起來。
“我們可以有孩子。”這句話早等在這裏堵我的嘴。
他們可以。“可以”是能力加選擇,不像我們,相愛、生育都不由自主,都有些無可奈何。他們可以租一個像我這樣的母體。到處有我這樣流落在破碎的婚姻之外、急需五萬塊錢的女人。光是被亞當淘汰的,就有好幾百。我們女人可以無償地生育,可以天性使然地生育,便也可以爲優厚的酬金生育。單單作爲一具母體,和一張培育蘑菇的溫牀是沒太大區別的。他們花得起錢,就可以租用這張溫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