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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太太!我可以洗衣服。”
爲了節省家用,榮珠要秋鶴教她畫畫,橫是他總也來吸大煙,總得從他身上撈回點好處來。
“琵琶也學,她喜歡亂寫亂畫。”榆溪說。妻女並肩習國畫,這想法讓他欣慰。
琵琶見過秋鶴的山水畫,峯頭一團團一束束的,像精雕細琢的髮式,緞帶似的水流,底下空白處一葉扁舟,上頭空白處一輪明月。
“他可是名家,他的畫有功力。”珊瑚說過。秋鶴送過她一幅扇面,她拿去配了扇形黃檀木框。
琵琶也猜他是好手。一筆一畫瀟灑自如,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渾然天成。飽滿的墨點點出峭壁上的青苔,輕重緩急拿捏的極有分寸,每一點都是一個完美的梨子。圖畫本身可能摹的是有名的古畫,也不知是融合了多幅名畫,許多相似的地方:船、橋、茅舍、林木、山壁。是國畫的集句,中國詩獨有的特色,從古詩中摘出句子,組合成一首詩,意境與原詩不同。要中國這種歷史悠久的國家才能欣賞這樣有創意的剽竊。可是有些集句真是鬼斧神工,琵琶心裏想。也不知什麼原故她卻憎厭畫也集句。她喜歡自己畫,發現世上的好畫都有人畫過了,沮喪得很。可是國畫讓她最憎惡的一點是沒有顏色,雪白的一片只偶而刷過一條淡淡的鏽褐色。真有這樣的山陵溪流,她絕對不想去。單是看,生命就像少了什麼。
她喜歡秋鶴,卻總替他不好意思。榆溪跟榮珠談起他:
“噯呀!這個鶴少爺。說是過不下去了,只好讓太太回鄉下,可是路費上哪籌?又到哪弄錢給她安家?沒有錢她說什麼也不肯走。住下來,三天兩頭吵,總是爲錢吵。兒子要學費,最小的又病了,姨太太又有喜了。這如今他不得不走,差事又丟了。”
“橫豎他的差事也掙不了幾個錢。”榮珠道,“政府的薪水少得可憐。”
“嫌少?丟了差事就知道少不少了。噯喲,他真是一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