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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嗚嗚!”低沉的角聲穿透夜幕,迴盪於漳水兩岸。隔着河對峙的兩座軍營卻死氣沉沉的,不曾被角聲引起半點兒波瀾。自從半個多月前到現在,雙方都已經習慣了這種無聊透頂的沉靜。沒人懷疑敵人會不會踩着已經結冰的河面趁黑殺過來,也沒人打夜間偷襲的主意。
不但將士們習慣了這種無聊的對峙,連漳水兩岸的小動物也習慣了那悠長低沉的角聲。夜間出動覓食的它們該扒雪的扒雪,該挖洞的挖洞,彷彿附近駐紮的龐然大物根本不是軍營般。只有餓暈了頭的烏鴉,偶爾會伸長被凍僵的脖子抗議幾聲,“哇!”“哇!”,催促戰鬥儘快開始。
只要戰鬥一開始,便意味着血肉橫飛,便意味着數不清的美食。可惜,遠道而來的它們到凍死之前也沒盼到本該發生的戰鬥。官軍和流寇彷彿有默契般,誰也不肯踏過那條已經變得非常狹窄的漳水河。誰也不肯率先向對方發出第一支羽箭。
“唏噓噓!”伏櫪的老驥也發出不甘心的嘶鳴。它們已經步入暮年了,也許此戰便是它們今生最後一次馳騁。但主人們卻絲毫不理解它們焦躁的心情,只是打着燈籠來加一點夜草,便又打着哈欠回軍帳安歇。
“散了睡吧!平安無事!”貴鄉縣丞魏德深用手捂住嘴巴,疲憊不堪地感慨。長時間的對峙,讓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酸澀。如果真能做得了這支隊伍的主兒,他寧願衝過河去,痛痛快快地跟敵人打上一架,勝也罷,敗也好,至少對得起身上這件官袍。可他僅僅是武陽郡貴鄉縣的縣丞,上頭還有一大堆這主簿、那主簿給羈絆着,空有一腔報國之志卻無力可用。
掌管糧草軍需的主簿儲萬鈞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開始動手收拾桌面上的雜七雜八。所謂輿圖、米籌,大多數都是擺出來裝裝樣子的。武陽郡太守元寶藏早有命令,只要賊兵不過漳水,武陽郡將士就不得主動出頭,以免引火燒身。理由是:如果右武侯能打敗張金稱,犯不着武陽郡兵前去添亂。反之,如果連右武侯都戰敗了,武陽郡兵去了也是一樣白給。還不如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以免偷雞不成反而蝕把米!
看着儲萬鈞帶頭收拾桌案,其他主簿、司倉們也伸着懶腰站了起來。又平平安安過了一整天,大夥雖然形神俱疲,但心情還是非常愉悅。畢竟沒真刀真槍地打起來,河對岸的賊軍雖然不多,可都是騎兵!武陽郡兵憑着兩條腿去跟四條腿硬撼,即便僥倖贏了一場半場,又能討到多少便宜呢?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只有魏德深和魏徵這種瘋子,才總是想着捨生取義。
武陽郡長史魏徵唯一沒跟着大夥一塊收拾的人,他面前擺着一張巨大的輿圖,幾乎將涿郡以南,黃河以北的大半個河北道給包了進去。主要的道路、山川、河流都標記得清清楚楚,個別戰略要地,還可以用硃砂塗紅,以示其與普通地點的差別。
盯着縱貫河北道的清、濁兩條漳水和永濟渠,魏徵的眉頭緊鎖。在他眼裏,從來沒有任何事件是孤立的。凡事有其果,則必有其因。一連串看似毫不相關的事件聯絡起來,可能就構成了一個驚天陰謀。而只要抓住其中關鍵幾個點,便有可能料敵機先,甚至搶在敵人前面,在危機關頭力挽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