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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接近訂婚的日子,我和芙頌之間的沉默也變得越來越長,這種沉默毒藥般浸透到我們每天至少持續兩小時的約會和激烈程度與日俱增的做愛裏。
有一次她說:“我媽收到了訂婚儀式的請帖。我媽很高興,我爸說我們應該去,他們要我也去。感謝真主第二天有高考,我就沒必要在家裝病了。”
我說:“請帖是我媽發的。你千萬別去。其實我也根本不想去。”
我希望芙頌附和地說“那你就別去”,但她什麼也沒說。隨着訂婚日子的日益臨近,我們更加熱烈地做愛,就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戀人一樣,我們用習慣的手—胳膊——身體動作摟抱對方,有時我們不說任何話、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看着隨風輕輕擺動的窗紗。
直到訂婚那天,我們每天在同一時間在邁哈邁特公寓樓約會和長久做愛。就像我們從不談起我們的處境、我的訂婚、今後將怎樣一樣,對那些會讓我們想起這些問題的事情也儘量避而遠之。這把我們拖進了一種沉默。窗外依然會傳來踢足球的孩子們的叫罵聲。儘管剛開始做愛的那些天我們也沒有談起今後的問題,但我們依然可以談笑風生地說起我們共同的親戚、普通的尼相塔什傳聞和那些壞男人。現在我們之所以憂傷,也是因爲這些談笑很快就結束了。我們知道這是一種損失、一種不幸。但這種壞情緒沒有讓我們彼此遠離,反而很奇怪地把我們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有時我發現自己在幻想訂婚後將繼續和芙頌約會。一切像原來那樣持續的這個天堂,慢慢地從一種幻想變成了一種合理的猜測。在我們如此熱烈和真誠地做愛時,我認爲芙頌是不會拋棄我的。這實際上是一種情感,不是推論。我一邊偷偷地想這些東西,一邊試圖從芙頌的言行中明白她在想什麼。因爲芙頌清楚地意識到了這點,因此她不給我任何線索,於是沉默變得更長久了。同時,芙頌也在看着我的舉動,絕望地作着某些猜想。爲了得到更多的信息,有時我們像睜大眼睛的間諜一樣長時間地審視對方。我在這裏展出芙頌穿過的白色內褲、白色的兒童襪子和這雙骯髒的白色塑料涼鞋,讓它們成爲我們那些憂傷、沉默時刻的標誌。
轉眼間訂婚的日子到了,所有的猜測也都落空了。那天,我先解決了威士忌和香檳酒方面出現的一個問題(一個買主因爲沒收到現金拒絕賣酒),然後去了塔克西姆,在我兒時常去的大西洋快餐店喫了漢堡,喝了阿伊讓<small>11</small>,隨後去了兒時的理髮師長舌·傑瓦特那裏。傑瓦特在20世紀60年代末把理髮店從尼相塔什搬到了塔克西姆。父親和我們就在尼相塔什爲我們自己找到了另外一個理髮師巴斯里。但是在我路過那裏,想聽他開的玩笑高興一下時,我就會去在阿阿清真寺街上的傑瓦特理髮店。那天傑瓦特知道我要訂婚後非常高興,他爲我做了新郎的刮臉,用了進口的剃鬚泡沫,仔細地剃掉了我臉上的所有鬍子,還給我抹了他說是沒有香味的潤膚液。從理髮店出來,我走回尼相塔什,去了邁哈邁特公寓樓。
芙頌按時到了。幾天前,我半心半意地說,星期六我們不該約會,因爲第二天就要高考了。而芙頌卻說複習了那麼長時間,最後一天她想讓腦子休息一下。藉口準備考試,她已經兩天沒去香舍麗榭精品店了。芙頌一進房間就坐下點上了一根菸。
她帶着嘲諷說:“我的腦子裏全是你,數學什麼的已經裝不進去了。”就像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像是電影裏的一句俗套臺詞,她大笑了幾聲,隨後滿臉通紅。
如果她的臉不那麼紅,如果她沒那麼憂傷,我也可以試着把事態變得輕鬆一些的。我們可以裝做根本沒想到今天我要訂婚的事情。但沒有那樣。我們倆都感到了一種強烈、無法承受的憂傷。我們明白只有做愛才能從這種無法用玩笑來敷衍、不會因爲談話而減少,也不會因爲分擔而減輕的憂傷裏逃脫出來。但是憂傷也減慢、毒害了我們的做愛。有一陣,芙頌像一個傾聽自己身體的病人那樣躺在牀上,她彷彿在凝望頭頂上的一片愁雲,我躺到她身邊,和她一起仰望天花板。踢足球的孩子們也不出聲了,我們只聽到了球的聲音。隨後鳥兒們也停止了鳴叫,一陣深沉的靜默開始了。我們聽到從遠處傳來的一聲輪船的汽笛聲,隨後是另外一艘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