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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示伊斯坦布爾希爾頓酒店的這些明信片,是在這個故事發生了二十幾年後,爲了籌建純真博物館,我在和伊斯坦布爾的那些著名收藏家交朋友、在城裏和歐洲的跳蚤市場上(還有小博物館裏)轉悠時收集來的。經過長時間的討價還價之後,著名收藏家病人·哈利特先生才同意我摸一摸,從近處看一看其中的一張明信片。這個熟悉的現代和國際風格的酒店,不僅讓我想起了訂婚的那個晚上,還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我十歲那年,父母和今天早已被遺忘的美國影星特麗·摩爾一起,激動地參加了伊斯坦布爾整個上流社會出席的酒店開業典禮。在以後的那些年裏,父母在短時間裏適應了這個從我們家窗戶也可以看見的、與伊斯坦布爾那陳舊和疲憊的輪廓格格不入的地方,他們一有機會就會去那裏。父親的客戶、那些喜歡肚皮舞的外國公司代表會在希爾頓下榻。星期天晚上,全家人會去酒店喫那個叫“漢堡”的美妙東西,因爲它們還沒有出現在土耳其其他任何一家飯店裏。留着細長鬍子的門衛,穿着配有金色飾帶、亮晶晶紐扣肩章的石榴色制服,這會讓我和哥哥着迷。那些年許多“西方”的新事物首先會在希爾頓進行試驗,各大報紙會在酒店裏安排一個記者。若是母親非常喜歡的一件衣服弄上了污漬,她會讓人送去希爾頓的乾洗店,她自己則喜歡和朋友們在大堂的蛋糕店裏喝茶。我許多親戚和朋友的婚禮也是在酒店樓下的舞會大廳裏舉辦的。當明白訂婚儀式不適合在我未來丈母孃的破舊別墅舉辦後,我們一起決定了就在希爾頓。另外,自從開業,希爾頓一直是伊斯坦布爾少有的幾家文明酒店之一,因爲它從不向那些富有、優雅的先生和勇敢的女士討要結婚證便可開出房間。
切廷把我們(父母和我)早早地送到了影子像飛毯似的大轉門前。
每次進酒店都會變得興高采烈的父親說:“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去那邊喝點東西。”
我們找了一個看得見大堂的角落坐下,父親向他認識的老招待員問好後急忙爲我倆要了“拉克酒”,爲母親要了茶。我們帶着對過去的回憶,興致勃勃地看着傍晚時分酒店裏的人羣和紛至沓來的賓客。當衣着時尚的嘉賓、朋友、好奇的親戚們隨着快樂的人羣一個個在我們前方經過時,他們誰都沒看見我們,因爲我們坐在仙客來盆花寬大的葉子後面。
母親說:“啊,雷詹的女兒長這麼大了,好可愛。”她看着另外一個客人皺着眉頭說:“應該禁止那些腿長得難看的人穿迷你裙。”回答父親的一個問題時母親說;“不是我們,是他們讓帕慕克一家坐在後面的,真可惜!”隨後母親又指着別的客人說:“可惜啊,法澤拉女士怎麼變成這樣了,真是人老珠黃……要是他們在家裏待着就好了,我也就看不到她這副可憐的樣子了……那些包頭的女人是茜貝爾母親那方的親戚……我看希賈比先生是完了,扔下玫瑰般的老婆和孩子和這麼一個庸俗的女人結婚……看這個理髮師內夫扎特,好像要跟我過不去,把祖姆魯特的頭髮跟我的弄得一模一樣。他們是誰,夫妻倆的鼻子、站相,甚至是他們的衣服難道不像狐狸嗎?兒子,你帶錢了嗎?”
父親說:“怎麼想起問這個問題?”
“他急急忙忙跑回家,換了衣服就過來了,不像是來參加自己的訂婚儀式,倒像是去俱樂部。親愛的凱末爾,你身上帶錢了嗎?”
“帶了。”
“好。把背挺起來,好嗎?所有人的眼睛都會盯在你身上……好了,我們過去吧。”
父親向招待員做了一個“單份”的手勢,先爲他自己,然後看着我的眼睛爲我——他依然用手比畫了一下——又要了一杯拉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