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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開始一種新生活的激情,我立刻接受了別墅生活給予的安慰,這些安慰在頭幾天裏讓我相信自己正在快速地好起來。無論晚上我們去了哪裏,幾點回到家,喝醉到何種程度,早上,當反射在海峽波浪上的一束奇怪光亮透過百葉窗的縫隙,開始在房間天花板上舞動時,我就會立刻起牀,用手推開百葉窗,每每對躍入眼簾的美麗景象感到驚訝。驚訝裏還有重新發現以爲正在被自己遺忘的美好生活的興奮,或是我想這麼相信。有時,茜貝爾也會細心地覺察到我的感受,她會穿着真絲睡袍,光腳踩在嘎吱作響的地板上走到我身邊,我們會一起欣賞海峽的美麗;一條在波浪中搖擺前行的紅色漁船;對面岸邊陽光下小樹林上空的薄霧;帶着早上幽靈般的寂靜、在激流中歪斜着、嘩嘩駛向城裏的第一艘客船。
就像我一樣,茜貝爾也帶着一種誇張的激情,像面對一劑能治癒我疾病的良藥那樣,享受着別墅生活的樂趣。像那些滿足於他們愛情的情侶那樣,當我們在面向海峽的凸窗前喫晚飯時,從阿納多盧希薩爾碼頭駛出的卡蘭代爾渡船,像要撞上別墅那樣從我們面前經過,戴着帽子、留着小鬍子的船長,會從那個可以看見我們餐桌上放着的鬆脆竹莢魚、茄子沙拉、油炸茄子、白奶酪、哈密瓜和拉克酒的船長室裏,對我們說“祝你們好胃口”,而茜貝爾會把這看做是一件會治癒並讓我幸福的樂事。早上一醒來我就會和未婚妻跳入涼爽的海水裏,隨後一起去碼頭茶館一邊喝茶、喫麪包圈,一邊看報,回來在花園裏侍弄西紅柿和辣椒,快到中午時跑到漁夫的船上挑選灰鯔魚或是海鯛,在樹葉紋絲不動、一隻接着一隻飛蛾撲向亮燈的炎熱9月的夜晚,划水進入閃爍着磷光的海里……茜貝爾樂觀地相信所有這些樂趣也能將我治癒,夜晚,當她在牀上用曼妙、芳香的身體輕輕摟抱我時,我會明白這一點。然而,當我因爲腹部左邊那像一種無止境的焦慮那樣依然作痛的愛情之痛,而無法和茜貝爾做愛時,我會開玩笑地說“親愛的,我們還沒有結婚呢。”我親愛的未婚妻也會遷就我,用玩笑來敷衍問題。
有時,當我夜晚在碼頭的躺椅上獨自一人正要睡着時,或者狼吞虎嚥地喫着從小販的船上買來的煮玉米時,抑或是早上上班前,我像一個年輕而幸福的丈夫親吻她臉頰時,我會從她的眼睛裏看到,茜貝爾的靈魂裏有一種對於我的鄙視和仇恨正在發芽。這當然是因爲我們一直沒能做愛,然而更可怕的原因是,茜貝爾意識到,她用一種超常的意志和愛戀所作的“治癒我”的努力沒有任何效果,或者更糟糕的是,“即使我痊癒了”,將來我也會在她和芙頌之間徘徊。在我感覺最糟糕的時候,我也會願意去相信這個最後的可能,我會幻想到,有一天我將得到芙頌的消息,瞬間我們將回到以前的那些幸福日子裏,每天在邁哈邁特公寓樓里約會,當我從愛情的痛苦中這樣擺脫出來後,我當然也將能和茜貝爾做愛,我們將能夠結婚生子,開始一種幸福、正常的家庭生活。
然而,只有帶着酩酊大醉的快樂,或是一個美麗早晨給予的樂觀,我才能偶爾發自內心地相信這些幻想。多數時間我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她,讓我的愛情之痛定形的東西,不再是芙頌的消失,而是無論如何看不到痛苦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