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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走到貝伊奧魯時,我覺得商店的櫥窗都是亮閃閃的,自己很喜歡走在從影院裏出來的人羣裏。我的內心被一種無法向自己隱藏的快樂和幸福包圍了。想到芙頌和她的丈夫請我去他們家,只是爲了讓我給他們那荒唐的電影夢想投資後,也許現在我應該覺得自己的境遇是羞辱的,應該爲此感到氣憤,然而我心裏的幸福感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我一點也不爲自己的羞辱煩惱。那天夜裏我的腦海裏一直有這樣一幅畫面:在我們電影的首映式上,芙頌拿着麥克風,在薩拉伊電影院的舞臺上——還是在新天使電影院會更好?——對着崇拜她的人羣講話時,她會更多地對我表示感激。當我作爲藝術電影的製片人走上舞臺時,聽說了傳聞的人們,會輕聲議論道年輕的明星在電影拍攝過程中因爲愛上了製片人而離開了丈夫。而芙頌親吻我的臉頰時拍下的照片將會刊登在所有報紙上。
那些日子裏,就像那些自我分泌一種含鴉片的神奇液體來入睡的極爲珍貴的撒夫薩花<small>21</small>一樣,我的腦子也在不斷地分泌這些幻想。其實我沒有必要過多地去講這些幻想,因爲像生活在我的這個世界裏,和我有同樣境遇的多數土耳其男人一樣,我也並不關心自己瘋狂愛上的女人在想什麼,她的夢想是什麼,而只是幻想她。兩天後,我坐着切廷開的車去接他們了,當我和芙頌的目光相遇時,我立刻感到,沒有一樣東西會像那些不停閃現在腦子裏的幻想,但我並沒有因此感到掃興,因爲看見她我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我請年輕夫妻坐在後座上,自己坐到了切廷的旁邊。當車子經過籠罩在城市陰影裏的街道,經過灰濛濛、亂糟糟的廣場時,我不時轉身說上一兩句玩笑話,努力讓氣氛活躍起來。芙頌穿着一條血橙和火焰色的連衣裙。爲了讓她的肌膚敞開在從海峽吹來的芬芳微風裏,她沒有繫上最上面的三顆釦子。我記得,當車沿着海峽路在鵝卵石的路面上顛簸前行時,每次轉身說話的時候,一種幸福感就會在心裏燃燒起來。我很快明白,在我們去比於克代雷的安東飯店的第一天晚上——就像爲了討論我們的電影項目,在後來見面的其他那些晚上一樣——我們當中最興奮的其實就是我自己。
年老的希臘招待員用托盤端來涼菜讓我們挑選,剛剛選好涼菜,我對他的自信有些羨慕的女婿費利敦先生立刻開始說:“凱末爾先生,對我來說,電影就是一切。這麼說是希望您不要看我年輕就不信任我。很幸運,三年來我一直在耶希爾恰姆裏面工作。我認識所有人。我既幹過搬運燈具、道具的粗活,也做過導演助理。我還寫了十一個劇本。”
芙頌說:“所有劇本都拍成了電影,它們都還沒少掙錢。”
“費利敦先生,我很想看看那些電影。”
“當然我們要去看的,凱末爾先生。多數在夏天的露天影院,一些則還在貝伊奧魯的影院裏放映。但我對那些電影並不滿意。如果我願意拍那樣的電影,考納克電影公司裏的那些人說我都可以開始當導演了。但我不想拍那樣的電影。”
“都是些什麼樣的電影?”
“濫情,商業化,市場化的一類電影。您去看過土耳其電影嗎?”
“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