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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當塔勒克先生得知女兒在她母親的支持和同意下參加了選美比賽後曾大發雷霆,但因爲愛芙頌,沒能經得住她的哭鬧和哀求,聽到事後的那些反應時,又因爲自己寬容了這件醜事而後悔不已。在他看來,在阿塔圖爾克時期,也就是共和國成立之初那些年舉辦的選美比賽是件好事,因爲穿着黑色泳衣的女孩們走上T臺,既證明了她們對土耳其歷史和文化的關注,也向全世界證明了她們有多現代。但是到了20世紀70年代,那些低俗的、沒有一點文化和修養的歌手和準模特女孩參加的比賽就完全不同了。因爲在以前的那些比賽上,當主持人用一種紳士風度詢問參賽姑娘今後夢想嫁給一個什麼樣的人時,會斯文地表示姑娘還是處女的。而現在,當他們詢問“她們在男人那裏尋找什麼”時,(正確答案是:性格)會像哈康·塞林康那樣油腔滑調地傻笑。塔勒克先生對住在家裏的電影人女婿也多次明確說過,絕不希望女兒再次進入這樣的冒險。
芙頌,因爲害怕父親也反對她成爲電影明星,害怕他爲此設置各種祕密和公開的障礙,因此總是用一種塔勒克先生聽不到的方式談論丈夫即將拍攝的“藝術電影”話題,至少我們在像這樣地耳語。在我看來,塔勒克先生因爲喜歡我對他的家人表現出來的關心,喜歡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因此他對這個話題充耳不聞。因爲“藝術電影”這個話題,在頭幾年對於遮掩我每星期四個晚上爲什麼去他們家,內希貝姑媽也十分清楚的真正原因是一個可信的藉口。在頭幾個月裏,每當我看到女婿費利敦那張善意、可愛的臉時,我會以爲他對一切一無所知,但後來我開始想到,他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信任自己的妻子,甚至不把我當回事地在背後嘲笑我,當然爲了拍電影他十分需要我的資助。
快到11月底時,在芙頌的引導下,費利敦寫完了他的劇本。一天晚飯後,費利敦爲了讓我告訴他們最後的決定,在樓梯口,在芙頌皺着眉頭的目光注視下,很正式地將他的劇本交給了我這個準製片人。
芙頌說:“凱末爾,我希望你認真看一看。我相信這個劇本,也信任你。別讓我失望。”
“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親愛的。這(我指着手上的稿紙)是因爲你將成爲演員,還是因爲它將是一部‘藝術電影’(20世紀70年代在土耳其出現的一個特殊概念)才這麼重要?”
“兩者都是。”
“那樣的話你就當電影已經拍好了。”
在名爲《藍色的雨》的劇本里,沒有會給芙頌、我,或是我們的愛情和故事帶來一個新亮點的任何東西。因爲我不知道,我欣賞他的睿智和聰明分析的費利敦,今年夏天向我一一歷數的那些達到一定文化和教育水平、十分希望向西方人那樣拍攝“藝術電影”,卻始終未能如願的土耳其電影人所犯的錯誤(模仿、造作、道德說教、粗製濫造、情節劇、商業民粹主義,等等),爲什麼現在他也犯了?讀着乏味的劇本時,我想到他的藝術熱情,就像愛情一樣,是一種讓我們的腦子遲鈍、讓我們忘記原本知道的東西,向我們隱藏真相的疾病。費利敦因爲商業擔憂,在劇本里爲芙頌設計的三場脫戲(一次在做愛時,一次在法國“新波浪”式泡沫浴缸裏若有所思地抽菸時,還有一次在她夢裏的一個天堂花園裏遊蕩時)也是毫無品位和完全不必要的!
原本我就壓根不信任這個電影劇本,現在由於這三場脫戲我就更加反對了。我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比塔勒克先生可能有的還要強硬。當我堅決地作出必須爲難這件事一陣的決定後,我立刻告訴芙頌和她的丈夫,劇本寫得很好,我決定開始行動,爲此“作爲一個製片人”(我在這裏擺出了一副不拿自己當回事的製片人的樣子)——就像費利敦建議的那樣——我準備和技術人員以及演員候選人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