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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入冬時,我們三人開始去貝伊奧魯后街上的那些“俱樂部”,製片人辦公室,二等演員、準明星、跑龍套的演員、影視城工人們去的茶館,我們去的最多的則是製片人、導演、有點名氣的演員從傍晚到深夜待在那裏喝酒、喫飯的酒吧。我們不時去的所有這些地方,離凱斯金他們家只有十分鐘的路程,有時這條路會讓我想起,內希貝姑媽說的費利敦是爲了靠近這些地方纔和芙頌結婚的話。有些晚上我會在門口接他們,有些晚上和她的父母喫完飯後,我們三人,我、費利敦和挽着他胳膊的芙頌,會一起走去貝伊奧魯。
佩魯爾酒吧是一個我們去的最多的地方,同時也是希望在那裏遇見電影明星和想成爲電影明星的女孩的新貴,是在伊斯坦布爾立業、喜歡尋歡作樂的農村地主的子弟,小有名氣的記者,電影評論家和娛樂作家經常出入的地方。整個冬天,我們結識了許多在夏天看的那些電影裏扮演配角的人(其中包括費利敦那個在電影裏扮演背信棄義會計的留着細長小鬍子的朋友),我們也成爲了由這些可愛、憤怒、仍然對未來抱有希望的人組成的社團的一部分,這些人會無情地說彼此的壞話,喜歡對所有人講述他們的人生故事和電影劇本,每天還都必須見上一面。
費利敦是個很受歡迎的人,他崇拜那裏的某些人,給某些人當過助手,他想和所有人友好相處,因爲他會去這些電影人的桌上坐上好幾個小時,因此我和芙頌常常會單獨待在一起,但這並不是讓我感覺幸福的特殊時刻。因爲當費利敦在我們身邊時,芙頌很少會放下那種說着“凱末爾大哥”的半純真、半虛僞的語言和個性,即便和我真誠交談,她說的那些話,也會是一個和過來和我們聊天的那些人以及她未來的電影生涯有關、我也應該注意的警告。
我喝多的一天晚上,當我們又單獨坐在一起時,我對芙頌的那些電影幻想和小盤算感到了厭煩,一時間我以爲自己看見了一個也將影響她的事實,我真心感到她也會贊成我要說的那些話。我對她說:“親愛的,挽起我的胳膊,讓我們現在立刻離開這個糟糕的地方。我們去巴黎,或是地球的另外一個角落,巴塔哥尼亞。讓我們忘記所有這些人,讓我們倆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芙頌卻說:“凱末爾大哥,這怎麼可能呢?我們的人生已經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那些每天去酒吧、稱自己“我們是這裏的在編人員”的醉鬼們,幾個月後把芙頌看做了他們年輕而漂亮的兒媳或是弟媳,把我則當成了一個想拍藝術電影的“善意、愚蠢的百萬富翁”。但是那些不認識我們的人,儘管認識卻依然想在追求芙頌的問題上試試運氣的醉鬼,一個個酒吧轉悠過來後遠遠看見她的人,狂熱地希望別人知道他們人生故事的人(這樣的人非常多),很少會讓我們單獨待在一起。我喜歡那些拿着拉克酒杯過來和我們說話的陌生人把我當做芙頌的丈夫。而芙頌每次都會用一種讓我心碎的一絲不苟笑着說,她丈夫“是坐在那張桌上的胖子”。而這樣的結果就是,陌生人也不把我放在眼裏開始無望地追求她。
每個人的追求方式是各不相同的。有些人會說,他們正在爲攝影小說尋找像她那樣的“土耳其式清純美女”;有些人會立刻請她在即將拍攝的一部新的《先知易卜拉欣》電影裏扮演女主角;有些人會什麼話也不說,盯着她看上好幾個小時;有些人會在一切都變成物質的這個金錢世界裏,談論一些任何人都不會發現的小情調和雅趣;當一些人在背誦鋃鐺入獄的詩人寫的關於愛情、思念的詩句時,遠處桌上的一些人要麼會爲我們付賬,要麼會給我們送來一盤水果。由於我的爲難和不情願,在那些我們冬末很少去的貝伊奧魯場所,每次我們都會碰上一個在電影裏扮演兇惡看守、壞女人侍女的膀大腰圓的女人。她會邀請芙頌去在她家舉辦的“許多像芙頌那樣上過學、有文化的年輕女孩”參加的舞會;一個穿揹帶褲、戴領結、挺着啤酒肚的矮個老評論家,則會把他那隻蠍子般的手放在芙頌的肩上,說“一個極大的聲譽”正在等着她,她可能成爲第一個聞名於世的土耳其電影明星,他還會告誡她要注意自己邁出的每一步。
不論是對還是錯,也不管是認真還是荒唐,芙頌都會認真地去對待所有那些請她出演電影,拍攝攝影小說和當模特的邀請,她會記住每個人的名字,會用一種我認爲是她在當售貨員時學來的過分誇張,甚至低俗的讚美之詞,讚揚那些她認識的所有有名、沒名的電影演員,她會一方面試圖讓所有人都滿意,另一方面則在做一件完全與此相反的事情,試圖讓所有人覺得她有趣,她會要求我們更多地去這些地方。當我對她說,不該把電話給每個向她發出邀請的人,如果她父親知道會很不安時,有一次她先說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隨後生氣地說,如果費利敦的電影遇到麻煩拍不成的話,她要去另外一部電影裏扮演角色。等我傷心地去了另外一張桌子後不久,她拉着費利敦來到我身邊,說“像去年夏天那樣,我們仨去喫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