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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汗水浸溼的裙子會粘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在我們做愛的那些春日裏那樣,我會久久地看着她那被汗水浸溼的優美身體,漂亮的胳膊,慌亂的表情,緊皺的眉頭和緊張的樣子。一坐上駕駛座後不久,芙頌的臉就會因爲慌亂和生氣而漲得通紅,出汗後她會解開裙子上面的幾個釦子,但她會出更多的汗。當我看着她那汗津津的脖子,太陽穴和耳朵後面時,我會努力去想像、看見、回憶八年前我把它們放進嘴裏的她那美妙的乳房,那黃色木梨般優美的形狀。(同一天夜裏,當我在自己的房間裏喝下幾杯拉克酒後,我幻想自己還看見了她那草莓色的乳頭。)有時芙頌開車時,我感覺她發現了我陶醉在對她的凝望中,但她並不在意,甚至還喜歡這樣時,我會更加燥熱難耐。當我爲了向她演示如何用一個柔和的動作換擋而探身過去時,我的手會碰到她的手、美麗的胳膊和大腿,那時我會覺得在車裏我們的靈魂已先於我們的身體融合在一起了。隨後,芙頌的腳又會過早地離開離合器,那時56式雪佛蘭就會像一匹發燒、可憐的馬兒那樣,瑟瑟發抖地哆嗦起來。隨即發動機熄火了,剎那間,我們會感到公園,生活在前方的宅邸和世界的沉靜。我們會着迷地去聽一隻早於春天開始飛舞的小蟲的嗡嗡聲,我們會發現,生活在春日的公園裏,生活在伊斯坦布爾是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曾經是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躲避整個世界的皇宮、皇宮裏的大花園和裏面的宅邸,在共和國建立後變成了有錢人家開車遊玩和新手學車的一個公園。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還曾經在花園的大水池裏像個孩子那樣玩過微型軍艦(青年土耳其黨人也曾經計劃要把他和他的這個微型軍艦一起炸飛上天)。我從像私生子·希爾米、塔伊豐,甚至是扎伊姆那樣的朋友那裏聽說,一些沒處可去的勇敢、熱切的情侶,爲了接吻,會去公園那些有百年樹齡的楓樹和栗子樹後面的陰暗角落。看見躲在樹後相擁而吻的這些勇敢的情侶,我和芙頌會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
就像我們在邁哈邁特公寓樓裏做愛時那樣,當最多持續兩個小時、對我來說卻彷彿過了好幾個小時的駕駛課結束時,我們之間會出現一種暴風雨過後的靜默。
開出公園的大門時我會說:“去埃米爾崗喝茶好嗎?”
芙頌會像一個害羞的年輕女孩那樣輕聲答道:“好的。”
我會像一個第一次成功和別人介紹的新娘候選人約會的小夥子那樣激動不已。當我把車開在海峽路上時,在埃米爾崗的水泥碼頭上停車坐在車裏喝茶時,我會幸福地說不出話來。芙頌也會因爲對剛纔的強烈精神刺激感到疲憊而沉默,抑或只說些和開車和我們的駕駛課有關的話。
喝茶時,有一兩次我試圖在雪佛蘭霧濛濛的車窗後面去觸摸她、親吻她,但芙頌像一個婚前不希望有任何一種性親近的有原則、守節操的女孩那樣,禮貌地推開了我。看到芙頌並沒有爲此不高興,也沒有對我生氣,讓我欣喜若狂。我認爲,我的喜悅裏,還有一些小城市的新郎候選人得知自己要娶的年輕女孩“有節操”後感到的那種欣喜。
1983年6月,爲了準備參加駕照考試必需的各類文件,我和芙頌幾乎跑遍了伊斯坦布爾的每個角落。因爲當時實施的緊急狀態,準司機們被派遣到卡瑟姆帕夏軍醫院接受神經方面的體檢。一天,我們在醫院發體檢報告的隊伍以及一個暴躁的醫生門口等了半天后,終於拿到了一份顯示芙頌神經系統健全、反應能力正常的報告,隨後我們去附近的街區轉了轉,一直走到了皮亞萊帕夏清真寺。還有一天,當我們在塔克西姆的急救中心排了四小時的隊卻得知醫生回家後,爲了平息內心的憤怒,我們在居米什蘇尤的一家小俄羅斯餐廳裏早早地喫了晚飯。另外一次,因爲耳喉鼻科大夫休假,我們被派去了海達爾帕夏那裏的醫院,在乘船去醫院的路上,我們在後甲板上給海燕投餵了麪包圈。我記得,在恰帕醫學院附屬醫院,爲了等待處理我們交去的文件,我們上街走了很長時間,當我們前行在鋪着鵝卵石的斜坡和窄小的街道上時,我們經過了法提赫酒店。那是七年前,我在其中一個房間裏爲芙頌忍受巨大痛苦、得到父親去世噩耗的酒店,那天,在我看來彷彿在另外一個城市裏。
當我們又準備好一個文件,把它放進上面沾滿紅茶、咖啡、墨水和油漬的文件夾時,我們會高興地離開醫院,帶着慶賀成功的激動走進一家小飯店,有說有笑地喫飯。在那裏,芙頌會輕鬆自如、大大方方、自由自在地抽菸,有時她會伸手拿起我放在菸缸上的香菸,用它——就像一個戰友那樣——點燃自己的香菸,用一個渴望娛樂的人的樂觀眼神審視世界。看到自己已婚、憂傷的情人其實對遊玩、欣賞旁人的生活和街區、感嘆城市生活的嫵媚、自由自在地結交朋友是如此開放時,我會更加深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