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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罕先生,您知道是誰讓我懂得博物館真正的主題是驕傲的嗎?”在另外一個夜晚,當我們依然在閣樓上見面時,凱末爾先生說道,“當然是那些博物館的工作人員……無論在哪裏,博物館的工作人員都驕傲、熱情地回答了我提出的每個問題。在格魯吉亞哥里市的斯大林博物館,一個年老的女工作人員用了近一個小時,告訴我斯大林是一個如何偉大的人物。在葡萄牙波爾圖市裏的浪漫主義時代博物館,我從一個可愛的工作人員的驕傲講述中得知,被流放的老撒丁島國王卡洛·阿爾貝託1849年在這裏度過了他人生的最後三個月,而這對葡萄牙的浪漫主義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奧爾罕先生,如果在我們的博物館也有人提問,工作人員們必須帶着一種發自內心的驕傲告訴他們,凱末爾·巴斯瑪基的藏品歷史,我對芙頌的愛情,她的那些遺物的意義。請您把這點也寫進書裏。博物館工作人員的職責,並不是像大家認爲的那樣保護館藏(當然,和芙頌有關的一切東西必須永遠被保存!)、讓人不要喧譁、警告喫口香糖和接吻的人,而是要讓參觀者們覺得,他們身處在一個像清真寺、寺廟那樣需要感到謙遜、尊重和敬畏的地方。爲了符合藏品的氛圍和芙頌的審美愛好,純真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必須穿深木色的天鵝絨套裝、配粉紅色襯衫、戴我們博物館特製的——繡有芙頌耳墜圖案的——領帶,當然,他們絕不該去幹涉那些喫口香糖或是接吻的參觀者。純真博物館的大門,將永遠爲那些在伊斯坦布爾找不到一個接吻地方的情侶們敞開。”
有時,我會對凱末爾先生喝下兩杯酒後表現出來的、讓人想起20世紀70年代那些自負的政治作家的專橫風格感到厭煩,我會停止做筆記,也不願意在隨後的幾天裏立刻看見他。然而芙頌故事裏的曲折情節,博物館裏物品組成的那種特殊氛圍會吸引我,一段時間以後,我依然會去閣樓,聽這個想起芙頌就喝酒、越喝就會越興奮的疲憊男人的說教。
凱末爾先生會說:“奧爾罕先生,您千萬別忘記我博物館裏的邏輯,那就是在展覽空間的每一點上都可以看見整個收藏、其他的每一個展櫃。因爲從每個地方在同一時刻都可以看見所有的物品,也就是我的整個故事,因此參觀者將忘記時間的概念。人生最大的安慰就是這個。在那些用發自內心的動機建造起來、富有詩意的私人博物館裏,我們之所以會得到安慰,不是因爲我們遇到了喜歡的舊物件,而是因爲時間的消失。也請您把這寫進書裏。也要讓讀者知道我是怎麼讓您寫這本書的,您又是怎麼來寫的……等書完成後,請您把書的草稿和您的筆記本給我,讓我把它們展示出來。還需要多長時間?讀者們爲了能夠看到芙頌的頭髮、衣服和一切,當然也會想來這裏,像您一樣。請您在小說的最後放上一個地圖,讓那些好奇的人自己在伊斯坦布爾的街道上走着來找我們的博物館。知道芙頌和我們故事的人們,當他們走在街道上,看着伊斯坦布爾的風景時,就像我通常所做的那樣,一定就會想起她的。給我們的讀者一次免費參觀的機會。爲此最好在書上印一張門票。讓門口的工作人員,用純真博物館的特製印章在書上蓋一個章,然後放他們進去。”
“門票放在哪裏?”
“就放在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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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奧爾罕先生,在最後幾頁再放一個人物索引。也是在您的幫助下,我想起了有那麼多人知道我們的故事,那麼多人見證了我們的故事。連我都很難記住他們的名字。”
其實,凱末爾先生並不樂意我去找那些和故事有關的人,但他贊成我的小說創作。有時他會好奇我找的那些人說了什麼,現在他們在幹什麼,有時他會對他們一點不感興趣,也不明白我爲什麼會對他們感興趣。
比如,他不明白我爲什麼要給薩特沙特公司開塞利的經銷商阿卜杜勒凱利姆先生寫信,約他來伊斯坦布爾時見面。丟下薩特沙特、轉爲奧斯曼和吐爾嘎伊先生合辦的泰克亞伊公司經銷商的阿卜杜勒凱利姆先生,則像講述一個導致薩特沙特倒閉的愛情和羞恥故事那樣,給我講了凱末爾先生的故事。
我找到了見證他們在佩魯爾頭幾個月經歷的、曾經飾演壞女人的蘇罕丹·耶爾德茲(叛徒·蘇罕丹),和她交談了一下。她說,她知道凱末爾先生是一個無奈而孤獨的人,儘管像所有人一樣,她也知道他是多麼地愛芙頌,但她並不很同情他,因爲她不喜歡那些爲了追求漂亮女孩而和電影人混在一起的有錢人。其實,叛徒·蘇罕丹真正同情的是芙頌,“因爲她爲了在電影裏扮演角色,爲了成爲明星,表現出一種近乎慌亂的迫不及待”。她說,即便芙頌成了明星,但和那些色狼在一起,她的結局依然不會很好。她也根本無法理解芙頌爲什麼要嫁給“那個胖子”(費利敦)。她說,那時她坐在佩魯爾爲外孫織着三色毛衣,外孫現在已經三十歲了,每當他在電視裏看見外婆以前出演的電影就哈哈大笑,但他也很詫異伊斯坦布爾當時的貧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