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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末爾先生的那些之前不願意見我的熟人,葬禮之後的幾個月裏,按照一種奇怪,然而又是合乎邏輯的順序逐一要求和我見了面。這要歸功於人們錯誤地相信,我在講述尼相塔什人的那些小說裏無情地詆譭了所有人。很遺憾,大家都在傳說,被我詆譭的不僅僅是我的母親、哥哥、叔叔和他的整個家庭,還有其他許多尼相塔什的重要人物,比如著名的傑夫代特先生、他的兩個兒子和家庭、我的詩人朋友卡,甚至還有我崇拜的被害專欄作家傑拉爾·薩利克、著名商人阿拉丁、許多國家和宗教大人物以及帕夏。扎伊姆和茜貝爾,沒讀我的那些書就怕我了。比起年輕時代,扎伊姆變得更富有了。儘管梅爾泰姆作爲汽水消失了,但卻作爲一個大公司挺立着。他們在貝貝克山脊上面對海峽的豪宅裏款待了我。他們說,爲我把凱末爾先生的人生故事(芙頌的親朋好友則說我寫了芙頌的故事)寫成小說而感到驕傲。但他們又說,我寫小說不該只聽一面之詞,還應該聽聽他們的意見。
但他們要先跟我說說那次大巧合,也就是4月11日下午,凱末爾先生去世前半天他們在米蘭的巧遇。(我立刻感到,他們是爲此請我的。)扎伊姆和茜貝爾爲了帶和我們一起喫了晚飯的一個二十歲(居爾),另一個十八歲(艾布魯)漂亮、聰明的女兒出去玩,他們在米蘭待了三天。當這幸福的一家人舔着橙子、草莓和哈密瓜蛋筒冰激凌,有說有笑地走在大街上時,凱末爾首先只看到了居爾,他詫異地走近那個十分像她母親的姑娘,說道:“茜貝爾!茜貝爾!你好,我是凱末爾。”
茜貝爾女士驕傲地笑着說:“居爾非常像二十來歲時的我,那天她正好還穿着那些年我穿過的編織披肩。而凱末爾卻顯得很疲憊、不修邊幅,憔悴和鬱鬱寡歡。奧爾罕先生,看到他那樣我很傷心。不僅是我,扎伊姆也很傷心。曾經和我在希爾頓訂婚的那個熱愛生活,任何時候都可愛、開心、愛開玩笑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遠離塵世和生活、不苟言笑、嘴上叼着香菸的老頭。如果不是他認出了居爾,我們是不會認出他來的。他不是老了,而是衰老,垮掉了。我真是太傷心了。何況這不知道是我多少年之後第一次見到他。”
“你們在福阿耶飯店的最後午餐之後三十一年,”我說。
一陣令人恐懼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茜貝爾痛苦地說:“他告訴了您一切!”
當沉默還在繼續時,我明白他們真正想告訴我的是什麼了:他們希望讀者們知道,他們生活得更幸福,他們過的是一種美好而正常的生活。
但當姑娘們回了房間,我們開始喝白蘭地時,我明白他們夫妻倆還有另外一件難以開口的事情。喝第二杯白蘭地時,茜貝爾用一種我欣賞的坦白說出了自己的煩惱。
“1975年的夏末,凱末爾向我坦白了他的頑疾,也就是他瘋狂地愛上了芙頌女士,我很同情我的未婚夫並想幫助他。奧爾罕先生,爲了給他治病,我善意地和他在阿納多盧希薩爾的別墅裏生活了一個月(其實是三個月)。其實,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爲現在的年輕人根本不在乎像童貞那樣的問題(這也是不對的),但我還是懇請您不要在您的書裏提到那些對我來說是羞辱的日子……人們可能會認爲這個問題不重要,但完全因爲她在這個問題上說了閒話,我和最好的朋友努爾吉汗鬧翻了。孩子們知道後也不會在意,但是她們的朋友、那些愛說閒話的人……請您不要傷害我們……”
扎伊姆說,他一直都很喜歡凱末爾,他是一個非常真誠的人,他一直都在尋求和想念他的友情。隨後,他帶着半驚訝、半恐懼的神情問道:“凱末爾真的收藏了這個芙頌女士的所有東西,真的在建一座博物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