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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好劉喜回來了,進來見了,拿扇子打下來,一腳踏死。
琴仙已唬得滿身寒毛直豎,眼淚汪汪,且遍體發燒,眼睛冒火。
劉喜與他放了蚊帳,看他牀下只有一個空碗,便問道:"那鴨子呢?"琴仙道:"我不在房,一個大黑狗進來喫了。"劉喜罵了一聲:"那裏來這個害瘟疫的狗?我還不敢放在廚房裏,恐夥計們嘴饞,來撕了幾塊去,倒請了這隻狗了。"琴仙道:"你爲何去了這半天才回?"劉喜道:"那王大夫今日到儀徵縣去了,要耽擱三四天才回。我只得去請了李大夫,也是個名醫,住的遠,來回有二十里路呢。"又問道:"老爺此刻怎樣?"琴仙道:"還是這樣。"劉喜道:"如果老爺有些長短便怎樣呢?"琴仙又哭道:"如果有什麼不好,我也是死。"劉喜嘆了一聲,到道翁房裏來看了一看,就到後頭去了。
琴仙又到道翁的房來,只聽得劉喜嚷道:"不好了,這些箱子到那裏去了?"琴仙聽了,慌忙出來,走到後面廂房裏看時,就剩了幾個書畫箱,其餘搬運一空。見張貴、汪升、錢德的李行都沒有了,此刻還不回來?這門開着,豈沒有人進來的,如何是好呢?況且盤費銀子也都在箱內。老爺房內一個小扁箱,只有幾件單紗衣服。大爺你的東西全偷去了,你房裏那個小箱子,也是幾件紗衣。現在我身邊存不到二十兩銀子,適或有起事來,這怎麼樣呢?琴仙急得沒有主意,只得說道:"這事斷不可對老爺講,別急壞了他,且等張貴等回來,再作商量。"琴仙與劉喜等到天明,絕無影響,方知三人偷了東西走了。
琴仙卻不是心疼東西,見道翁如此模樣,設有不測,則殯殮之費皆無,如何是好?便哭了半日,只剩下一個劉喜,又不能分身尋覓。
忽聽得道翁叫人,琴仙急忙過去,見他歪轉過身,當他要解手,問了他,搖搖頭,心上要坐起來。琴仙叫劉喜來幫着扶起,把兩個大靠枕靠了背。道翁道:"你們去找我那些詩文集來。"琴仙忙去開了箱,一部一部的搬過來。道翁問了書名,又過了目,叫留下一本近作詩稿子,一本書畫冊,其餘都叫燒了。琴仙哭道:"這些詩文著你,一生的心血在內,正可留以傳世,爲何要燒了呢?"道翁道:"你不知道,我沒有這些東西,我也不至今日這個模樣,總是他誤了我。若留下他,將來是要害人的。教人學了我,也與我一樣,偃蹇一生,爲造物所忌。斷斷留不得,快拿去盡行燒了。"琴仙萬種傷心,十分無奈,只得到外面燒了幾種,又自藏了幾種,道翁將方纔留的詩文字畫付與琴仙道:"這個給你作紀念。"琴仙見此光景,就要忍住哭,也忍不住了,只是掩面嗚咽。道翁又叫取筆硯來,琴仙磨了墨送上,道翁要紙,琴仙又送上紙,扶正了他。劉喜搬過一張小桌,放在牀前,琴仙在旁照應。道翁喘了一會,劉喜擰了毛巾與他擦了臉,嗽了口。道翁執着筆,顫巍巍的,一大一小,寫了一篇放下,又喘了一回,眼中掉下淚來,叫一聲:"琴兒,我有句話吩咐你。"琴仙含淚聽訓。道翁道:"你雖幼年失路,但看你立志不凡,我不須多囑,你回京後自然舊業是不理的了,徐度香處儘可寄身。"琴仙聽到此,便哭起來,不能答應。道翁又道:"這個遺言你收好了,將來到京之後與度香,他必有個道理。"琴仙接了過來,看是:六月八日偕侯石翁遊涼山,登絕山獻,爲罡風吹落墮地,致份腰足。歸臥不起,嘔血數鬥,現寓白下蕭寺中,彌留之際,旦夕間事也。傷哉!傷哉!素車無聞,青繩誰吊,骸輕蟬蛻,魂咽之潮。一抔之土何方,六尺之孤誰託?琴兒素蒙青眼,令其來依。嗚呼?度香知我,自能慰我於九原也。殘魂不餒,當爲報德之蛇;稚子有知,亦作感思之雀。肝膽素照,神魂可通,不盡之言,伏惟矜察。七月七日屈本立絕筆。
琴仙看了。不覺慟倒在地,劉喜也哭了,道翁命劉喜扶起琴仙,琴仙獨自倚牀而哭,道翁道:"不必哭了,我累了你。殯殮之後,即埋我於江岸,也不必等過百日,你速速進京罷。
你將我的文憑送到石翁處,託他在制臺前繳了,要他與我做篇傳。人雖不足傳,但我一生之困苦艱難也就少有的。"琴仙只自掩面哭泣,不能答應,劉喜也淚落不止,滿屋中忽覺香風拂拂,道翁叫劉喜與他擦了身子,換了衣裳,桌上焚了一爐香,道翁跏趺而坐。琴仙偷眼看他。像個不吉的光景,只見又提筆來。在紙上寫了四句道:一世牢騷到白頭,文章誤我不封候。
江山故國空文藻,重過南朝感舊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