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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刑部聽了妻言,默默不語。原來王炳生平有二畏懼,上畏君王,下懼夫人。當時雖則怪着馬氏,然而不敢回言,只得長嘆一聲,側身呼侍環進茶。夫妻用過,馬氏又道:“老爺你今緣何象癡呆一般,一言不發,此嘆聲無非怪着妾身而已。”
王炳聞言道:“怎敢見怪夫人,下官只是想到朝廷的事實在難辦。”馬氏道:“老爺既然不怪妾,只依着吾言便了。”王炳道:“夫人還有什麼商量,你且說來。”馬氏道:“老爺我勸你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一動不如一靜。豈不聞達者千人緣,懵懂者結萬人怨?若將郭槐認真嚴審,不過奉承包拯,包拯無非說一聲‘勞動年兄了’。這也不足爲老爺增榮,卻惹得劉太后、狄太后兩位娘娘,將你恨死,正是福不來而禍先至。如今老爺既然領旨承辦,已是卸肩不及,莫若假混瞞真,虛張聲勢,審訊幾堂,只說並無實據,復了聖旨,一切只由聖上主見,是兩不失其情。包拯危與不危,我也不管,惟有兩位太后娘娘,深感你之用情,定然暗中提拔。倘老爺不依妾言,猶恐禍生不測。”王炳道:“此言差矣!下官若將此案嚴審斷明,聖上既得萬花樓··母子重逢,滿朝文武人人欽敬,好不榮光;即無極品償勞,亦揚名於當世了。”夫人道:“你乃斗筲之見,全不想彼破窯中貧婦,乃是胡說,或犯癲狂之疾,只有包拯,聽他謊哄。如若果有此事,爲何一十八年之久,他甘心受苦,況天下官員甚多,平日之間,並不提起,直至如今,才冷灰復熱,豈有是理?想這包拯十分昏瞶妄奉當今,也有這般昏君,聽狗官之言。老爺是一向明白,今日爲何卻愚呆了!現現成成一位劉太后,威風凜凜的九千歲,不去奉承,反因一真假未分的貧婦,與大勢力結仇,豈非顛倒!你若力辦此事,只憂今生今世也究不明的。
反做了燈蛾撲火,自惹焚身,還要累及妻子,若待死在鋼刀之下,悔恨已遲,不若爲妻先別了丈夫吧!”說着,立起身來,將茶盞一拋,假裝撞死。此番嚇得王炳一驚,飛步趕上,雙手抓定道:“夫人死不得的!”馬氏道:“妾身這一命定死在你手中,倒不如早死,豈不乾淨!”王炳道:“夫人且慢慢酌量,你若一死,下官也活不得了。”馬氏首一搖,淚下紛紛,王炳卻像奉敬神明一般,將夫人鬢髮,一一理好,戴正珠冠。
且說這王炳當初原立下美意,要與李太后鳴冤,今被不賢馬氏,放刁弄壞心術。是以人生有賢良內助,關乎一生名節,今王炳猶如遇鬼祟昏迷了,一片鐵石心腸,化爲綿軟,以致欺君誤國,污名當世。當下王炳安慰馬氏道:“夫人,你一向智慧,只因性情急躁,不分好歹,便將性命來抵當,難道你性命如螻蟻之賤?我勸夫人休得急惱,忍耐一些纔好。”馬氏道:“老爺,妾勸你萬語千言,皆因欲你免遭災禍。豈知你反怪妾,呆呆不語,怒目睜睜。倘依包拯之言,兩位太后娘娘,不免有罪,即爲妻也難逃脫,故先死於老爺眼前,以免遭別人之辱。”
王炳聽了道:“夫,你說來句句金玉之言,豈有不從之理,如今且依夫人高見。”馬氏喜道:“妙,妙!老爺如肯聽妾之言,管教你指日之間,定有福祿高增之榮。”王炳又道:“此重案已經領旨,怎生辦理,倒要夫人出個主意,以便下官照辦如何?”馬氏想了想道:“老爺一些不難,只須如此如此,神不知,鬼不覺,便能奏知聖上了。”王炳聽了笑道:“夫人倒有此機謀,下官且依計而行。”
夫妻閒談之際,早有侍環將筵宴排開,兩人坐定,暢敘細談,無非商量此案情由。少頃日落西山,月兒漸起,又有家丁報進道:“有王恩內監三人,奉太后娘娘密旨前來。”王炳連忙請至私衙,開讀詔書,密旨上大意要他審得郭槐並無此事,罪在包拯,便可加官增祿,厚賞金珠。如不遵旨意,定將王炳治罪,決不姑寬。當日王炳收下金珠,令二內監先回,又對王恩道:“公公你且先回,上覆太后娘娘,下官遵旨而辦便了。”
王恩道:“王大人,你依太后娘娘旨意而辦,太后娘娘不獨賜贈金珠,指日還可高升。”王炳諾諾,登時送別王恩,復進後堂,命家丁扛抬金銀珠寶,將情說知夫人。馬氏聞知,喜色洋洋道:“老爺!妾是不會差的。你之智見,反不如妾,如今皁白未分,太后娘娘便有許多厚禮相賜,後又得顯爵高窟,封妻廕子。若還依了你的主見,頃刻間即有滅門之禍,破窯中貧婦,豈見你之情,憐你遭殃!”王炳聞言,拍掌喜道:“夫人智見高明,不必多說了,請用酒膳吧。”是夜酒膳已畢,王炳又道:“太后有赤金五十錠,明珠三百顆,夫人且一併收拾。”馬氏欣然應諾,又道:“老爺,我想九千歲爵位尊隆,不該收禁天牢,速差家丁,請至內衙用酒膳纔是。”王炳道:“夫人果也周到,理該如此,但時候尚早,還防衆人耳目,且待至夜深寂靜,方可邀請他。”
話分兩處,當初真宗先帝在時,包公已內調二載,然龐洪出仕在先,早包公有五、六年。包公自升朝內官,正值龐洪當道,一向恐奸臣有什麼詭謀不測,故日夜留心稽察,弄得羣奸及龐洪有權難弄。前時喜得包公往陳州賑饑,衆奸正在快活,豈知他忽又還朝,龐奸黨好生不悅。這夜包公夜膳畢,不騎馬,不乘轎,不鳴鑼喝道,青衣小帽,只帶了張龍、趙虎、董超、薛霸四健漢,於通衢大道上,暗地查訪。只見街衢寂靜,路少人行,一輪明月,光輝燦燦,不覺走近刑部衙門,忽遇王恩內監。當時他認不出包公,包公亦不知是王恩,一人過東,一人向西。包公見他是名內監,即迎上去問道:“你奉何人差使,往哪裏去?”王恩聞言,猶如做賊心虛,並不回言,只管飛步跑去。包公道:“此人定有蹊蹺。”忙喝拿下,張龍、趙虎飛跑上前,卻如鷹抓小雞一般拿定。這王恩未曾被拿,倒也罷了,一被擒抓,他倒兇狠起來,喝道:“該死的奴才!”何等之人,擅敢將咱家拿下?”張龍道:“包大人問得一聲,你何故一言不發,急急跑走?”王恩聽說是包公,嚇得漲紅兩臉,一時待著,對答不來。包公越發動疑,即道:“你奉誰差使?”王恩道:“吾奉萬歲差遣。”包公道:“差遣你往哪裏去?”王恩道:“差往刑部衙中。”包公道:“差辦甚麼事情?”王恩道:“聖上命刑部認真辦理狸貓換主之事,速放咱家回覆聖旨。”
包公聽了冷笑道:“你言語支吾,豈是聖上所差,今日機關已經敗露。”即吩咐帶回衙去。當時張龍勇糾糾押着王奮發,趙虎、董超、薛霸三人隨伴回至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