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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澄大爺不爲恭王所喜,將他奏禁高牆。這雖是恭王的不袒私親,也爲着澄大爺鬧得太不像樣。恭王在同治初年,算得有功國家了,澄大爺封了貝子,跟着同治讀書,引着同治微服出遊,以至少年崩逝。大衆都歸罪到恭王教子不嚴身上。
恭王百口莫辯,也無暇來結束他。他自有一班爪牙,替他借紂助虐,良家婦女眼睜睜被他劫奪去的,不知凡幾,恭王哪能知道。他偏以此爲樂,仗着王府聲勢,打窯姐,鬧相公,捻酸喫醋,真是一顆魔星。他還歡喜擠在人叢裏廝混,對着婦女,評頭品足,正是他的慣技。
這日到了地安門外什剎海,紅衣翠蓋,四面香風,水邊還遮着一行垂楊,沿堤排列十餘茗座,青衫紅袖,履舄參差。他帶着黨羽坐下小憩,博士送過茶來,憑你鳳餅龍團,他也不曾覺着,只是左右凝望。偏偏隔坐有個旗裝少婦,也在那裏流目送盼,他到此神魂飛越,卻不便驟與交談,暗裏買了一束蓮蓬,叫黨羽送到隔座,告那少婦道:"這是大爺所贈,他要同你相會,好嗎?"少婦道:"我家裏人雜,不好屈駕的,任憑大爺揀一處便了。"他聽了不禁狂喜,約會在什麼酒樓一聚。
這酒樓是北京著名的窟宅,外面崇樓傑閣,列座繽紛,海味山珍,咄嗟立辦。裏面卻是深房邃室,曲折蜿蜒,錦帳牙牀,鏡奩衣椸,陳設得楚楚有致。而且溝通前後,一室兩門,爨婢梳傭,隨供使令。每到昏黃將近,自有癡男怨女,聯袂而來。
否則旅客無聊,亦可令侍役代呼奼女,春宵雖短,儘夠銷魂。
還有鶴髮雞皮,九子母鳩盤茶的老嫗,也叫個軟棚小崽,替他伏侍一宵。真算得濁世穢墟,首都魔窟。澄大爺是住慣了,屆時自去候着。那少婦坐着一輛街車,疲騾得得,倒也應候而至。
幾個做雉媒的黨羽,揭起車幌,引上樓來,他卻凝面一觀,少婦是水佩風裳,宛似凌波仙子,只有兩頰留點紅暈,比那海棠雨後還要鮮豔;叫了一聲"大爺",羞答答坐在幾畔,頭也不肯抬起。他卻問長問短,始終不曾答應,最後說:"大爺愛我,何必絮談家世呢?"他還問道:"今夜可否不歸?"回說:"姑性素嚴,只有兩時耽擱。"他囑撤去酒具,攜手入房,一枕清風,飄飄然如入仙境。忙喚侍兒扶起,還是嬌喘弗勝;盥面整鬟,上車逕去。從此朝歡暮樂,時相過從。少婦卻認得澄大爺,澄大爺並不知婦住何處?婦適何人?兩人情好漸深,總嫌片刻流連,不能盡興。澄大爺對着少婦道:"我與你離多會少,又累你跋涉奔波,數月以來,曾無一宵團聚,將如之何?"少婦道:"我姑是嚴的,我夫也是京官,斷不能背而歸你。只有你中途劫我,我卻故作不願,狂呼拯救,姑與夫都好瞞過了。
王府裏劫個婦女,誰人敢來管帳?我夫亦只索罷休,好同那個去打官司呢?"澄大爺連呼:"妙計!"便叫黨羽賃宅子,買傢俱,僱婢僕各樣齊備,約婦仍在什剎海一條路上過去,那黨羽蜂擁上前,將少婦抱到澄大爺車上,少婦大哭大喊,鬢亂釵橫,車伕加上一鞭,電掣風馳的去遠了,黨羽跟在後面保護。
沿途的人都說:"澄大爺舊病復發了!"少婦被劫以後,便有個年少京官,沿途哭訴。認得他的,知是浙江布政使的兒子,因爲從前省會失陷,遠遁爲僧,家中卻報了殉難,得了卹典,兒子便蔭着一官,娶的確是宗室,比澄大爺還長一輩呢。外面沸沸揚揚的話,早經都老爺聽得,要嚴詞厲語的奏參恭王,又叫那失婦的京官向都察院控訴。恭王並不是一無瑕玷的人,光緒雖沒有什麼惡感,老佛爺的起用他,原有點子勉強。況且醇親王是暗中的太上皇,又是老佛爺妹丈,恭王卻怕他來奪政權。
禮王、慶王,卻都不在他心上,但都老爺是例得風聞言事的,如果被他實奏,保不定要爲了兒子,連累下臺。這被劫的少婦又是宗人,又是族姑,宗人府處分起來,照例要趕出玉牒,載澄是與軍民一體治罪呢。不如先發制人,在老佛爺前痛哭流涕的,請辭各項差使,歷述載澄的不肖,將遍結黨羽、強劫民婦情形,略不少諱,情願發交府裏按律問擬,只瞞過宗室婦女一句話。老佛爺念恭王年老丁單,令送入高牆悔過,一面將所劫民婦交還,一面着五城嚴緝黨羽,又對恭王安慰一番。都老爺看得恭王見機自首,也不肯過意吹求。這京官失馬得馬,並不知道預約途劫,亦便不願多事。只澄大爺進了高牆,雖則衣食無虧,將一隻不受銜轡的野馬,緊緊縛在皁櫪上,走又走不脫,逃又逃不來,愧悔交併,遂至奄奄成病。趁着恭王福晉治喪時候,還一度加恩釋出,他又去劫一賣漿的女兒,將女父毆至垂斃,被一華服策馬的少年瞥見,夜闖內室,曤其雙目,還留着一束在几上,寫下十六個字道:抉汝眸子,汝其猛省。刀光霍霍,已盤汝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