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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喜一聲領命,早與那許多夥計,鏟挖起來,沒有半個時辰,已將那棺柩現出。衆人上前,將浮土拂了去,回稟了狄公,抬至驗場上面。此時唐氏見棺柩已被人挖出,早哭得死去活來,昏暈在地。狄公只得令人攙扶過去,起身來至場上,先命何愷同差役去開棺蓋。衆人領命上前,纔將蓋子掀下,不由得一齊倒退了幾步,一個個嚇個吐舌搖脣,說道:"這是真奇怪了,即便身死不明,決不至一年有餘,兩隻眼睛猶如此睜着。
你看這形象,豈不可怕!"狄公聽見,也就到了棺柩旁邊,向裏一看,果見兩眼與核桃相似,露出外面,一點光芒沒有,但見那種灰色的樣子,實是駭異。乃道:"畢順,畢順,今日本縣特來爲汝伸冤,汝若有靈,趕將兩眼閉去,好讓衆人進前,無論如何,總將你這案訊問明白便了。"哪知人雖身死,陰靈實是不散,狄公此話方纔說完,眼望着閉了下去。所有那班差役,以及閒雜人等,無不驚歎異常,說這人謀死無疑了,不然何以這樣靈驗。當即狄公轉身過來,內有幾個膽大差役先動手,將畢順擡出了棺木,放在屍場上面,先用蘆蓆邀了陽光。仵作上來稟道:"屍身入土已久,就此開驗,恐難現出。須先洗刷一番,方可依法行事。求太爺示下。"狄公道:"本縣已知這緣故,但是他衣服未爛,四體尚全,還可從減相驗,免令死者再受洗刷之苦。"仵作見狄公如此說,只得將屍身的衣服輕輕脫去,那身上的皮膚,已是朽爛不堪,許多碎布,粘在上面,欲想就此開驗,無奈那皮色如同灰土,彷彿不用酒噴,則不明傷痕所在,只得復行回明瞭。狄公令陶大喜擇了一方寬展的閒地,挖了深塘,左近人家,取來一口鐵鍋,就在那荒地上,與衆人燒出一鍋熱水,先用軟布浸溼,將碎布揩去,複用熱水在渾身上下,洗了一次,然後仵作取了一斗碗高糧燒酒,四處噴了半會,用布將屍者蓋好。
此時屍場上面,已經人山人海,男女皆挨擠一團,望那仵作開驗。只見他自頭臉兩陽驗起,一步一步到下腹爲止,仍不見他稟報傷痕,衆人已是疑惑。復見他與差役,將屍身搬起翻過,脊背後頭,頂上驗至穀道,仍與先前一般,又不見報出何傷。狄公此時也就着急,下了公案,在場望着衆人動手。現在上身已經驗過,只得來驗下半部腿腳,所有的皮膚骨節,全行驗到,現不出一點傷痕。仵作只得來稟狄公,說:"小人當這差使,歷來驗法,皆分正面陰面,此兩處無傷,方用銀簽入口,驗那服毒藥害。畢順外體上下無傷,求太爺示下。"狄公還未開口,早有那周氏揪着了仵作怒道:"我丈夫身死已一年,太爺無故誣害,說他身死不明,開棺揭驗,現在渾身無傷,又要銀簽入口,豈不是無話搪塞,想出這來害人!無論是暴病身亡,即使被這狗官看出破綻,是將他那腹內的毒氣,這一年之久,也該發作,豈有周身無傷無毒,腹內有毒之理?他不知情理,你是有傳授的,當這差役,非止一年,爲何順他的旨令,令死者喫苦?這事斷不可行!"說着揪了仵作,哭鬧不休。
狄公道:"本縣與你已言定在前,若是死者無傷,情甘反坐。這項公事,昨日已申詳上憲,豈能有心搪塞?但是歷來驗屍,外體無傷須驗內腹,此是定律,汝何故揪着公差,肆行撒潑,難道不知王法麼?還不從速放下,讓他再驗腹內。若果仍無傷,本縣定甘反坐便了,此時休得無禮。"周氏說道:"我看太爺也不必認真,此刻雖是無傷,還可假詞說項,若是與死者作對,驗畢之後,仍無毒物,恐你反坐的罪名,太爺就掩飾不來了。"一番話,說得仵作不敢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