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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應侯曰君禽馬服乎謂應侯曰:“君禽馬服乎?”曰:“然。”“又即圍邯鄲乎?”曰:“然。”“趙亡,秦王王矣,武安君爲三公。武安君所以爲秦戰勝攻取者七十餘城,南亡鄢、郢、漢中,禽馬服之軍,不亡一甲,雖周呂望之功,亦不過此矣。趙亡,秦王王,武安君爲三公,君能爲之下乎?雖欲無爲之下,固不得之矣。秦嘗攻韓邢,困於上黨,上黨之民皆返爲趙。天下之民,不樂爲秦民之日固久矣。今攻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楚、魏,則秦所得不一幾何。故不如因而割之,因以爲武安功。”
應侯失韓之汝南應侯失韓之汝南。秦昭王謂應侯曰:“君亡國,其憂乎?”應侯曰:“臣不憂。”王曰:“何也?”曰:“梁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也,天下無有,今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尚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即與無子易用也。臣奚憂焉?’臣亦嘗爲子,爲子時不憂;今亡汝南,乃與即爲梁餘子用也。臣何爲憂?”秦以爲不然,以告蒙傲曰:“今也,寡人一城圍,食不甘味,臥不便席,今應侯亡地而言不憂,此其情也?”蒙傲曰:“臣請得其情。”蒙傲乃往見應侯,曰:“傲欲死。”應侯曰。”何謂也?”曰:“秦王師君,天下莫不聞,而況於秦國乎!今傲勢得秦爲王將,將兵,臣以韓之緦也,顯逆誅,奪君地,傲尚奚生?不若死。”應侯拜蒙傲曰:“願委之卿。”蒙傲以報於昭王。
秦攻邯鄲秦攻邯鄲,十七月不下。爭謂王稽曰:“君何不賜軍吏乎?”王稽曰:“吾與王也,不用人言。”莊曰:“不然。父之於子也,令有必行者,必不行者。曰‘去貴妻,賣愛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毋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守閭嫗曰,‘其夕,某懦子內某士’。貴妻已去,愛妾已賣,而心不有。欲教之者,人心固有。今君雖幸於王,不過父子之親;君吏雖賤,不卑於守閭嫗。且君擅主輕下之日救矣。聞‘三人成虎,十夫楺椎。衆抽所移,毋翼而飛’。故曰,不如賜軍吏而禮之。”王稽不聽。軍吏窮,果惡王稽、杜摯以反。
秦王大怒,而欲兼誅範睢。範睢曰:“臣,東鄙之賤人也,開罪於楚、魏,遁逃來奔。臣無諸侯之援,秦習之故,王舉臣於羈旅之中,使職事,天下皆聞臣之深與王之舉也。今遇惑或與罪人同心,而王明誅之,是王過舉顯於天下,而爲諸侯所議也。臣願請藥賜死,而恩以相葬臣,王必不失臣之罪,而無過舉之名。”王曰:“有之。”遂弗殺而善遇之。
蔡澤見逐於趙蔡澤見逐於趙,而入韓、魏,遇奪釜鬲於途。聞應侯任鄭安平、王稽,皆負重罪,應侯乃慚,乃西入秦。將見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應侯曰:“燕客蔡澤,天下駿雄弘辯之士也。彼一見秦王,秦王必相之而奪君位。”
應侯聞之,使人召蔡澤。蔡澤入,則揖應侯,應侯固不快,及見之,又倨。應侯因讓之曰:“子觴宣言代我相秦,豈有此乎?”對曰:“然。”應侯曰:“請聞其說。”蔡澤曰:“籲!何君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手足堅強,耳目聰明聖知,豈非士之所願與?”應侯曰:“然。”蔡澤套:“質仁秉義,硎道施德於天下,天下懷樂敬愛,願以爲君王,豈不辯智之期與?”應侯曰:“然。”蔡澤復曰:“復歸顯榮,成理萬物萬物各得其所;生命壽長,終其年而不夭傷;天下繼其統,守其業,傳之無窮,名實純粹,澤流千世,稱之而毋絕,與天下終。豈非道之符,而聖人所謂吉祥善事與?”應侯曰:“然。”澤曰:“若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其卒亦可願矣。”應侯知蔡澤之慾困己以說,復曰:“何爲不可?夫公孫鞅事孝公,極身毋二,盡公不還死,信賞罰以致治,竭智能,示請素,蒙怨咎,欺舊交,虜魏公子卬,卒爲秦禽將,破敵軍,攘地千里。吳起事悼王,使死不害公,讒不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義不圖譭譽,必有伯主強國,不辭禍兇。大夫種事越王,主離困辱,悉忠而不解,主雖亡絕,盡能而不離,多功而不矜,貴富不驕怠。若此三子者,義之至,忠之節也。故君子殺身以成名,義之所在,身雖死,無憾悔,何爲不可哉?”蔡澤曰:“主聖臣賢,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婦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不能存殷。子胥知,不能存吳;申生孝,而晉惑亂。是有忠臣孝子,國家滅亂,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聽之。故天下一起君父爲戮辱,戀其臣子。夫待死之後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左不足仁,孔子不足聖,管仲不足大也。”於是應侯稱善。
蔡澤得少間,因曰:“商君、吳起、大夫種,其爲人臣,盡忠致功,則可願矣。閎夭事文王,周公輔成王也,豈不亦忠乎?以君臣論之,商君、吳起、大夫種,其可願孰與閎夭、周公哉?”應侯曰:“商君、吳起、大夫種不若也。”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慈仁任忠,不欺舊故,孰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應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澤曰:“主固親忠臣,不過秦孝、越王、楚悼。君者爲主,正亂、披患、折難,廣地制谷,痼國足家、強主,威蓋海內,功章萬里之外,不過商君、吳起、大夫種。而君之祿位貴盛,死家之富過於三子,而身不退,竊爲君危之。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之常數也;進退、盈縮、變化,勝任之常道也。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至葵丘之會,有驕矜之色,畔者九國。吳王夫差無適於天下,輕諸侯,凌齊、晉,遂以殺身亡國。夏育、太史啓叱呼駭三軍,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乘至盛不及道理也。夫商君爲孝公平權衡、正度量、調輕重,決裂阡陌,教年耕戰,是以兵動而地廣,兵休而國富,故秦武帝於天下,立魏諸侯。功已成,遂以車裂。楚地持戟百萬,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再戰燒夷陵,南並蜀、漢,又越韓、魏攻強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衆,流血成川,沸聲若雷,使秦業帝。自是之後,趙、楚懾服,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勢也。身所服者,七十餘城。功已成矣,賜死於杜郵。吳起爲楚悼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壹楚國之俗,南攻楊越,北並陳、蔡,破橫散從,使馳說之士無所開其口。功已成矣,卒支解。大夫種爲越王墾草耕邑,必地殖穀,率四方士,上下之力,以禽近吳,成霸功。勾踐終棓而殺之。此四子者,成功而不去,禍至於此。此所謂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反者也。范蠡知之,超然避世,長爲陶朱。君獨不觀博者乎?或欲分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制也。今君相秦,計不下席,某不出廊廟,坐制諸侯,利施三川,以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口,又斬範、中行之途,棧道千里於蜀、漢使天下皆烏托邦秦。秦之慾得矣,君之功極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如是不退,則商君、白公、吳起、大夫種是也。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讓賢者授之,必有伯夷之廉;長爲應侯,世世稱孤,而有喬、松之壽。孰與以禍終哉!此則君何居焉?”應侯曰善。”乃延入坐爲上客。
後數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從山東來者蔡澤,其人辯士。臣之見人甚衆,莫有及者,臣不如也。”秦昭王召見,與語,大說之,拜爲客卿。應侯因謝病,請歸相印。昭王強起應侯,應侯遂稱篤,因免相。昭王新說蔡澤計畫,遂拜爲秦相,東收周室。蔡澤相秦王數月,人或惡之,懼誅,乃謝病歸相印,號爲剛成君。秦十餘年,昭王、孝文王、莊襄王。卒事始皇帝。爲秦使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質於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