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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有命莊學士木淳,少隨父書石先生泊舟江岸。夜失足落江中,舟人弗知也。漂盪間,聞人語曰:“可救起福建學院,此有關係,勿草草。”不覺已還掛本舟舵尾上,呼救得免。後果督福建學政。赴任時,舉是事語餘曰:“吾其不返乎?”餘以立命之說勉之。竟卒於官。又其兄方耕少宗伯,雍正庚戌在京邸,遇地震,壓於小弄中。適兩牆對圮,相拄如人字帳形。坐其中一晝夜,乃得掘出。豈非生死有命乎?
冷掌如冰何勵庵先生言:十三四時,隨父罷官還京師。人多舟狹,遂布席於巨箱上寢。夜分,覺有一掌捫之,其冷如冰,魘良久乃醒。後夜夜皆然,謂是神虛,服藥亦無效。至登陸乃己。後知箱乃其僕物。僕母卒於官署,厝郊外,臨行陰焚其柩,而以衣包骨匿箱中。當由人眠其上,魂不得安,故作是變怪也,然則旅魂隨骨返,信有之矣。
鬼趣勵庵先生又云:有友聶姓,往西山深處上墓返。天寒日短,翳然已暮。畏有虎患,竭蹶力行,望見破廟在山腹,急奔入。時已曛黑,聞牆隅人語曰:“此非人境,檀越可速去。”心知是僧,問:“師何在此闇坐?”曰:“佛家無誑語,身實縊鬼,在此待替。”聶毛骨悚慄,既而曰:“與死於虎,無寧死於鬼。吾與師共宿矣。”鬼曰:“不去亦可。但幽明異路,君不勝陰氣之侵,我不勝陽氣之爍,均刺促不安耳。各佔一隅,毋相近可也。”聶遙問待替之故。鬼曰:“上帝好生,不欲人自戕其命。如忠臣盡節,烈女完貞,是雖橫夭,與正命無異,不必待替。其情迫勢窮,更無求生之路者,閔其事非得已,亦付輪轉,仍覈計生平,依善惡受報,亦不必待替。倘有一線可生,或小忿不忍,或藉以累人,逞其戾氣,率爾投繯,則大拂天地生物之心,故必使待替以示罰。所以幽囚沉滯,動至百年也。”問:“不有誘人相替者乎?”鬼曰:“吾不忍也。凡人就縊,爲節義死者,魂自頂上升。其死速。爲忿嫉死者,魂自心下降,其死遲。未絕之頃,百脈倒湧,肌膚皆寸寸欲裂,痛如臠割,胸膈腸胃中如烈焰燔燒,不可忍受。如是十許刻,形神乃離。思是楚毒,見縊者方阻之速返,肯相誘乎?”聶曰:“師存是念,自必生天。”鬼曰:“是不敢望,惟一意念佛,冀懺悔耳。”俄天欲曙,問之不言,諦視亦無所見。後聶每上墓,必攜飲食紙錢祭之,輒有旋風繞左右。一歲,旋風不至,意其一念之善,已解脫鬼趣矣。
王半仙訪狐友王半仙嘗訪其狐友,狐迎笑曰:“君昨夜夢至范家住,歡娛乃爾。”範住者,邑之名妓也。王回憶實有是夢,問何以知。曰:“人秉陽氣以生,陽氣上升,恆發越於頂。睡則神聚於心,靈光與陽氣相映,如鏡取影。夢生於心,其影皆現於陽氣中,往來生滅,倏忽變形一二寸小人,如畫圖,如戲劇,如蟲之蠕動。即不可告人之事,亦百態畢露,鬼神皆得而見之,狐之通靈者亦得見之,但不聞其語耳。昨偶過君家,是以見君之夢。”又曰:“心之善惡,亦現於陽氣中。生一善念,則氣中一線如烈焰;生一惡念,則氣中一線如濃煙。濃煙冪首,尚有一線之光,是畜生道中人。並一線之光而無之,是泥犁獄中人矣。”王問:“惡人濃煙冪首,其夢影何由復見?”曰:“人心本善,惡念蔽之。睡時一念不生,則此心還其本體,陽氣仍自光明。即其初醒時,念尚未起,光明亦尚在。念漸起,則漸昏。念全起,則全昏矣。君不讀書,試向秀才問之,孟子所謂夜氣,即此是也。”王悚然曰:“鬼神鑑察,乃及於夢寐之中。”
鬼氣雷出於地,向於福建白鶴嶺上見之。嶺高五十里,陰雨時俯視,濃雲僅及半山,有氣一縷,自雲中湧出,直激而上。氣之纖未,忽火光迸散,即砰然有聲,與火炮全相似。至於擊物之雷,則自天而下。戊午夏,餘從兄懋園、坦居讀書崔莊三層樓上。開窗四望,數里可睹。時方雷雨,遙見一人自南來,去莊約半里許,忽跪於地。倏雲氣下垂,冪之不見。俄雷震一聲,火光照眼如咫尺,雲已斂而上矣。少頃,喧言高川李善人爲雷所殛。隨衆注視,遍身焦黑,仍拱手端跪,仰面望天。背有朱書,非篆非籀,非草非隸,點畫激繞,不能辨幾字。其人持齋禮佛,無善跡,亦無惡跡,不知爲夙業爲隱慝也。其侄李士欽曰:“是日晨起,必欲赴崔莊,實無一事。竟冒雨而來,及於此難。”或曰:“是日崔莊大集(崔莊市人交易,以一、六日大集,三、八日小集),殆鬼神驅以來,與衆見之。”
吏爲狐媚餘官兵部時,有一吏嘗爲狐所媚,尪瘦骨立。乞張真人符治之。餘聞檐際人語曰:“君爲吏非理取財,當嬰刑戮。我夙生曾受君再生恩,故以豔色蠱惑,攝君精氣,欲君以瘵疾善終。今被驅遣,是君業重不可救也。宜努力積善,尚冀了一挽回耳。”自是病癒。然竟不悛改。後果以盜用印信,私收馬稅伏誅。堂吏有知其事者,後爲餘述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