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紀昀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某公以道學自任,夷然弗信也。酒酣耳熱,盛談《西銘》萬物一體之理,滿座拱聽,不覺入夜。忽閣上厲聲叱曰:“時方飢疫,百姓頗有死亡。汝爲鄉宦,即不思早倡義舉,施粥舍藥;即應趁此良夜,閉戶安眠,尚不失爲自了漢。乃虛談高論,在此講民胞物與。不知講至天明,還可作飯餐,可作藥服否?且擊汝一磚,聽汝再講邪不勝正。”忽一城磚飛下,聲若霹靂,杯盤几案俱碎。某公倉皇走出,曰:“不信程朱之學,此妖之所以爲妖歟?”徐步太息而去。
畫公伯魁滄州畫公伯魁,字起瞻(其姓是此伯字,自稱伯州犁之裔。友人或戲之曰:“君乃不稱二世祖太宰公?”近其子孫不識字,竟自稱白氏矣)。嘗畫一仕女圖,方鉤出輪廓,以他事未竟,鎖置書室中。越二日,欲補成之,則几上設色小碟,縱橫狼藉,畫筆亦濡染幾遍,圖已成矣。神采生動,有殊常格。魁大駭,以示先母舅張公夢徵,魁所從學畫者也。公曰:“此非爾所及,亦非吾所及,殆偶遇神仙遊戲耶?”時城守尉永公寧,頗好畫,善價取之。永公後遷四川副都統,攜以往。將罷官前數日,畫上仕女忽不見,惟隱隱留人影,紙色如新,餘樹石則仍黯舊。
蓋敗徵之先見也,然所以能化去之故,則終不可知。
戲溺髑髏佃戶張天錫,嘗於野田見髑髏,戲溺其口中。髑髏忽躍起作聲曰:“人鬼異路,奈何欺我?且我一婦人,汝男子,乃無禮辱我,是尤不可。”漸躍漸高,直觸其面。天錫惶駭奔歸,鬼乃隨至其家。夜輒在牆頭檐際,責詈不已。天錫遂大發寒熱,昏瞀不知人。闔家拜禱,怒似少解。或叩其生前姓氏里居,鬼具自道。衆叩首曰:“然則當是高祖母,何爲禍於子孫?”鬼似悽咽,曰:“此故我家耶?幾時遷此?汝輩皆我何人?”衆陳始末。鬼不勝太息曰:“我本無意來此,衆鬼欲藉此求食,慫恿我來耳。渠有數輩在病者房,數輩在門外。可具漿水一瓢,待我善遣之。大凡鬼恆苦飢,若無故作災,又恐神責。故遇事輒生釁,求祭賽。爾等後見此等,宜謹避,勿中其機械。”衆如所教。鬼曰:“已散去83矣。我口中穢氣不可忍,可至原處尋吾骨,洗而埋之。”遂嗚咽數聲而寂。
魂念子孫又佃戶何大金,夜守麥田。有一老翁來共坐。大金念村中無是人,意是行路者偶憩。老翁求飲,以罐中水與之。因問大金姓氏,並問其祖父。惻然曰:“汝勿怖,我即汝曾祖,不禍汝也。”細詢家事,忽喜忽悲。臨行,囑大金曰:“鬼自伺放焰口求食外,別無他事,惟子孫念念不能忘,愈久愈切。但苦幽明阻隔,不得音問。或偶聞子孫熾盛,輒躍然以喜者數日,羣鬼皆來賀。偶聞子孫零替,亦悄然以悲者數日,羣鬼皆來唁。較生人之望子孫,殆切十倍。今聞汝等尚溫飽,吾又歌舞數日矣。”回顧再四,叮嚀勉勵而去。先姚安公曰:“何大金蠢然一物,必不能僞造斯言。
聞之,使之追遠之心,油然而生。”
夜半人語乾隆丙子,有閩士赴公車。歲暮抵京,倉卒不得棲止,乃於先農壇北破寺中僦一老屋。越十餘日,夜半,窗外有人語曰:“某先生且醒,吾有一言。吾居此室久,初以公讀書人,數千裏辛苦求名,是能奉讓。後見先生日外出,以新到京師,當尋親訪友,亦不相怪。近見先生多醉歸,稍稍疑之。頃聞與僧言,乃日在酒樓觀劇,是一浪子耳。吾避居佛座後,起居出入,皆不相適,實不能隱忍讓浪子。先生明日不遷,吾瓦石已備矣。”僧在對屋,亦聞此語,乃勸士他徙。自是不敢租是室。有來問者,輒舉此事以告雲。
申蒼嶺先生申蒼嶺先生,名丹,謙居先生弟也。謙居先生性和易,先生性豪爽,而立身端介則如一。
裏有婦爲姑虐而縊者,先生以兩家皆士族,勸婦父兄勿涉訟。是夜,聞有哭聲遠遠至,漸入門,漸至窗外,且哭且訴,詞甚悽楚,深怨先生之息訟。先生叱之曰:“姑虐婦死,律無抵法,即訟亦不能快汝意。且訟必檢驗,檢驗必裸露,不更辱兩家門戶乎?”鬼仍絮泣不已。先生曰:“君臣無獄,父子無獄。人憐汝枉死,責汝姑之暴戾則可。汝以婦而欲訟姑,此一念已幹名犯義矣。任汝訴諸明神,亦決不直汝也。”鬼竟寂然去。謙居先生曰:“蒼嶺斯言,告天下之爲婦者可,告天下之爲姑者不可。”先姚安公曰:“蒼嶺之言,子與子言孝。謙居之言,父與父言慈。”
夜狐點詩董曲江遊京師時,與一友同寓,非其侶也,姑省宿食之資云爾。友徵逐富貴,多外宿。曲江獨睡齋中。夜或聞翻動書冊,摩弄器玩聲,知京師多狐,弗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