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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徒曰某日某日觀音齋期,某日某日準提齋期,是日持齋,佛大歡喜;非是日也,烹宰溢乎皰,肥甘羅乎俎,屠割慘酷,佛不問也。天下有是事理乎?且天子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禮也。儒者遵聖賢之教,固萬萬無斷肉理。然自賓祭以外,特殺亦萬萬不宜。以一臠之故,遽戕一命;以一羹之故,遽戕數十命或數百命。以衆生無限怖苦無限慘毒,供我一瞬之適口,與按日持齋之心,無乃稍左乎?東坡先生向持此論,竊以爲酌中之道。願與修善果者一質之。
回煞之說“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然六合之中,實亦有不能論者。人之死也,如儒者之論,則魂生魄降已耳。即如佛氏之論,鬼亦收錄於冥司,不能再至人世也。
而世有回煞之說,庸俗術士,又有一書,能先知其日辰時刻與所去之方向,此亦誕妄之至矣。然餘嘗於隔院樓窗中,遙見其去,如白煙一道,出於竈突之中,冉冉向西南而沒。與所推時刻方向無一差也。又嘗兩次手持啓鑰,諦視布灰之處,手跡足跡,宛然與生時無二,所親皆能辨識之。是何說歟?禍福有命,死生有數,雖聖賢不能與造物爭。而世有蠱毒魘魅之術,明載於刑律。蠱毒餘未見,魘魅則數見之。爲是術者,不過瞽者巫者,與土木之工。然實能禍福死生人,歷歷有驗。是天地鬼神之權,任其播弄無忌也。又何說歟?其中必有理焉,但人不能知耳。宋儒於理不可解者,皆臆斷以爲無是事。毋乃膠柱鼓瑟乎。李又聃先生曰:“宋儒據理談天,自謂究造化陰陽之本;於日月五星,言之鑿鑿,如指諸掌。然宋歷十變而愈差。自郭守敬以後,驗以實測,證以交食,始知濂、洛、關、閩、於此事全然未解。即康節最通數學,亦反以奇偶方圓,揣摩影響,實非從推步而知。故持論彌高,彌不免郢書燕說。夫七政運行,有形可據,尚不能臆斷以理,況乎太極先天、求諸無形之中者哉?先聖有言:‘君子於不知,蓋闕如也。’”
女巫郝媼女巫郝媼,村婦之狡黠者也。餘幼時,於滄州呂氏姑母家見之。自言狐神附其體,言人休咎。凡人家細務,一一週知。故信之者甚衆。實則佈散徒黨,結交婢媼,代爲刺探隱事,以售其欺。嘗有孕婦,問所生男女。郝許以男。後乃生女,婦詰以神語無驗。郝嗔目曰:“汝本應生男,某月某日,汝母家饋餅二十,汝以其六供翁姑,匿其十四自食。冥司責汝不孝,轉男爲女。汝尚不悟耶?”婦不知此事先爲所偵,遂惶駭伏罪。其巧於緣飾皆類此。
一日,方焚香召神,忽端坐朗言曰:“吾乃真狐神也。吾輩雖與人雜處,實各自服氣煉形,豈肯與鄉里老嫗爲緣,預人家瑣事?此嫗陰謀百出,以妖妄斂財,乃託其名於吾輩。故今日真附其體,使共知其奸。”因縷數其隱惡,且並舉其徒黨姓名。語訖,郝霍然如夢醒,狼狽遁去。後莫知所終。
高川丐者侍姬之母沈媼言:高川有丐者,與母妻居一破廟中。丐夏月拾麥鬥餘,囑妻磨面以供母。妻匿其好面,以粗麪溲穢水,作餅與母食。是夕大雷雨,黑暗中妻忽嗷然一聲,丐起視之,則有巨蛇自口入,齧其心死矣。丐曳而埋之。沈媼親見蛇尾垂其胸臆間,長二尺餘雲。
僞人敗露有兩墊師鄰村居,皆以道學自任。
一日,相邀會講,生徒侍坐者十餘人。方辨論性天,剖析理欲,嚴詞正色,如對聖賢。忽微風颯然,吹片紙落階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視之,則二人謀奪一寡婦田,往來密商之札也。此或神惡其僞,故巧發其奸歟。然操此術者衆矣,因未嘗一一敗也。聞此札既露,其計不行,寡婦之田竟得保。當由煢嫠苦節,感動幽冥,故示是靈異,以陰爲呵護云爾。
蠡縣凶宅李孝廉存其言:蠡縣有凶宅,一耆儒與數客宿其中。夜間窗外撥剌聲,耆儒叱曰:“邪不干正,妖不勝德。餘講道學三十年,何畏於汝!”窗外似有女子語曰:“君講道學,聞之久矣。餘雖異類,亦頗涉儒書。《大學》扼要在誠意,誠意扼要在慎獨。君一言一動,必循古禮,果爲修己計乎?抑猶存幾微近名者在乎?君作語錄,與諸儒辨,果爲明道計乎?抑猶有幾微好勝者在乎?夫修己明道,天理也。近名好勝,則人慾之私也。私慾之不能克,所講何學乎?此事不以口舌爭,君捫心清夜,先自問其何如,則邪之敢幹與否,妖之能勝與否,已瞭然自知矣。何必以聲色相加乎?”耆儒汗下如雨,瑟縮不能對。徐聞窗外微哂曰:“君不敢答,猶能不欺其本心。姑讓君寢。”又撥剌一聲,掠屋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