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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冤鬼王覲光言:壬午鄉試,與數友共租一小宅讀書。覲光所居室中,半夜燈光忽黯碧。剪剔復明,見一人首出地中,對爐噓氣。拍案叱之,急縮入。停刻許復出,叱之又縮。如是七八度,幾四鼓矣,不勝其擾;又素以膽自負,不欲呼同舍,靜坐以觀其變。乃惟張目怒視,竟不出地。覺其無能爲,息燈竟睡,亦不知其何時去。然自此不復睹矣。
吳惠叔曰:“殆冤鬼欲有所訴,惜未一問也。”餘謂果爲冤鬼,當哀泣不當怒視。粉房琉璃街迤東,皆多年叢冢,民居漸拓,每夷而造屋。此必其骨在屋內,生人陽氣燻煉,鬼不能安,故現變怪驅之去。初拍案叱,是不畏也,故不敢出。然見之即叱,是猶有鬼之見存,故亦不肯竟去。至息燈自睡,則全置此事於度外,鬼知其終不可動,遂亦不虛相恐怖矣。東坡書孟德事一篇,即是此義。小時聞巨盜李金梁曰:“凡夜至人家,聞聲而嗽者,怯也,可攻也;聞聲而啓戶以待者,怯而示勇也,亦可攻也;寂然無聲,莫測動靜,此必勍敵,攻之十恆七八敗,當量力進退矣。”亦此義也。
以真爲夢《列子》謂蕉鹿之夢,非黃帝孔子不能知。諒哉斯言!餘在西域,從辦事大臣巴公履視軍臺。巴公先歸,餘以未了事暫留,與前副將梁君同宿。二鼓有急遞,臺兵皆差出,餘從睡中呼梁起,令其馳送,約至中途遇臺兵則使接遞。梁去十餘里,相遇即還,仍復酣寢。
次日,告餘曰:“昨夢公遣我齎廷寄,恐誤時刻,鞭馬狂奔。今日髀肉尚作楚。真大奇事!”以真爲夢,僕隸皆粲然。餘烏魯木齊雜詩曰:“一笑揮鞭馬似飛,夢中馳去夢中歸。人生事事無痕過(東坡詩:事如春夢了無痕),蕉鹿何須問是非?”即紀此事也。
又有以夢爲真者,族兄次辰言:靜海一人,就寢後,其婦在別屋夜績。此人忽夢婦爲數人劫去,噩而醒,不自知其夢也,遽攜挺出門追之。奔十餘里,果見曠野數人攜一婦,欲肆強暴。婦號呼震耳。怒焰熾騰,奮力死鬥,數人皆被創逸去。近前慰問,乃近村別一人婦,爲盜所劫者也。素亦相識,姑送還其家。惘惘自返,婦績未竟,一燈尚熒然也。此則鬼神或使之,又不以夢論矣。
開通元寶錢交河黃俊生言:折傷骨者,以開通元寶錢(此錢唐初所鑄,歐陽詢所書。其旁微有偃月形,乃進蠟樣時,文德皇后誤掐一痕,因而未改也。其字當迴環讀之。俗讀開元通寶,以爲玄宗之錢,誤之甚矣)燒而醋淬,研爲末,以酒服下,則銅末自結而爲圈,周束折處。曾以一折足雞試之,果接續如故。及烹此雞,驗其骨,銅束宛然。此理之不可解者。銅末不過入腸胃,何以能透膜自到筋骨間也?惟倉卒間此錢不易得。後見張鷟《朝野僉載》曰:“定州人崔務,墮馬折足。醫令取銅末酒服之,遂痊平。及亡後十餘年,改葬,視其脛骨折處,銅末束之。”
然則此本古方,但云銅末,非定用開通元寶錢也。
淫毒招聚博塞,古謂之囊家,見李肇《國史補》,是自唐已然矣。至藏蓄粉黛,以分夜合之資,則明以前無是事。家有家妓,官有官妓故也。教坊既廢,此風乃熾,遂爲豪猾之利源,而呆癡之陷阱。律雖明禁,終不能斷其根株。然利旁倚刀,貪還自賊。
餘嘗見操此業者,花嬌柳嚲,近在家庭,遂不能使其子孫皆醉眠之阮籍。兩兒皆染淫毒,延及一門,癘疾纏綿,因絕嗣續。若敖氏之鬼,竟至餒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