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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夢舒心於南溟明經曰:“人生苦樂,皆無盡境;人心憂喜,亦無定程。曾經極樂之境,稍不適則覺苦;曾經極苦之境,稍得寬則覺樂矣。嘗設帳康寧屯,館室湫溢,幾不可舉頭。門無簾,牀無帳,院落無樹。久旱炎鬱,如坐炊甑;解衣午憩,蠅擾擾不得交睫。煩躁殆不可耐,自謂此猛火地獄也。
久之,倦極睡去。夢乘舟大海中,颶風陡作,天日晦冥,檣斷帆摧,心膽碎裂,頃刻覆沒。忽似有人提出,擲於岸上,即有人持繩束縛,閉置地窖中。暗不睹物,呼吸亦咽塞不通。恐怖窘急,不可言狀。俄聞耳畔喚聲,霍然開目,則仍臥三腳木榻上。覺四體舒適,心神開朗,如居蓬萊方丈間也。
是夕月明,與弟子散步河干,坐柳下,敷陳此義。微聞草際嘆息曰:‘斯言中理。我輩沉淪水次,終勝於地獄中人’。”
報冤鬼外舅周籙馬公家,有老僕曰門世榮。自言嘗渡吳橋鉤盤河,日已暮矣,積雨暴漲,沮洳縱橫,不知何處可涉。見二人騎馬先行,迂迴取道,皆得淺處,似熟悉地形者。因隨之行。將至河干,一人忽勒馬立,待世榮至,小語曰:“君欲渡河,當左繞半里許,對岸有枯樹處可行。吾導此人來此,將有所爲。君勿與俱敗。”疑爲劫盜,悚然返轡,從所指路別行,而時時回顧。見此人策馬先行,後一人隨至中流,突然滅頂,人馬俱沒;前一人亦化旋風去。乃知爲報冤鬼也。
萬年古松田丈耕野官涼州鎮時,攜回萬年松一片,性溫而活血,煎之,色如琥珀。婦女血枯血閉諸證,服之多驗。親串家遞相乞取,久而遂盡。
後餘至西域,乃見其樹,直古松之皮,非別一種也。土人煮以代茶,亦微有香氣。其最大者,根在千仞深澗底。枝幹亭苕,直出山脊,尚高二三十丈,皮厚者二尺有餘。奴子吳玉保,嘗取其一片爲牀。餘謂閩廣芭蕉葉可容一二人臥,再得一片作席,亦一奇觀。
又嘗見一人家,即樹孔施門窗,以梯上下;入之,儼然一屋。餘與呼延化州(名華國,長安人,己未進士,前化州知州)同登視,化州曰:“此家以巢居兼穴處矣。”
蓋天山以北,如烏孫突厥,古多行國,不需樑柱之材,故斧斤不至。意其真盤古時物,萬年之名,殆不虛矣。
名妓月賓田白巖曰:“名妓月賓,嘗來往漁洋山人家,如東坡之於琴操也。”蘇斗南因言少時見山東一妓,自雲月賓之孫女,尚有漁洋所贈扇。索觀之,上畫一臨水草亭,傍倚二柳,題“庚寅三月道衝寫”。不知爲誰。左側有行書一詩曰:“煙縷濛濛蘸水青,纖腰相對鬥娉婷。樽前試問香山老,柳宿新添第幾星?”不署名字,一小印已模糊。斗南以爲高年耆宿,偶賦閒情,故諱不自著也。
餘謂詩格風流,是新城宗派。然漁洋以辛卯夏卒,庚寅是其前一歲,是時不當有老友,“香山老”定指何人?如雲自指,又不當雲“試問”;且詞意輕巧,亦不類老筆。或是維摩丈室,偶留天女散花,他少年代爲題扇,以此調之。妓家借托盛名,而不解文義,遂誤認顏標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