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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鵑到了晚上,因時交初秋,餘暑未淨,獨自步出院外,就在梧桐樹下一隻石凳上坐着。仰見雲斂碧天,桐葉枝頭露出一鉤新月。那邊佛殿上鐘磬無聲,爐內香菸未燼,雖此身尚在大觀園中,已另是一番境界。
惟聽砌畔蟲鳴唧唧,萬慮俱生,百感交集。一個人對着月兒,想起那年林姑娘來到榮府,先在老太太那邊,後來搬到園子裏。
寶玉和他往來稠密,種種起居言動,凡筆不能寫,畫不能描之處,猶如記日清帳本一般,都打疊在我肚子裏。如今寶玉隔絕,姑娘遠離,把他兩人的事故從頭想起,歸根兒有意外之變。可見普天世界的人情都是假的了。紫鵑只是呆呆癡想,恍如夢境迷離,不覺夜深露重,渾身上下衣裳都已溼透,只見一個老佛婆來催他道:“紫鵑姑娘,快進來睡罷。夜深了,盡仔在院子裏坐着,受了涼是要害病的。”
紫鵑只得起身進房安歇,朦朧睡去,聽得有人叫道:“紫鵑姊姊,你爲什麼不去瞧寶二爺和寶姑娘拜堂呢?”紫鵑聽了這話,猛喫一驚,連忙起來,趕到一個素日沒有走慣的地方,果見璉二奶奶隨着老太太、太太都在那裏看寶玉做親。晴雯扶着新人拜堂。紫鵑急得滿肚子的怨氣無從發泄,一時拚捨着臉,走過去問問寶玉,兩腳猶如釘住的一般,只是怔怔的呆看。停了一會,見新人揭去蓋頭巾,卻不是寶姑娘,是他林姑娘,面前也掛着像寶姑娘的一樣金鎖。心中正在疑惑,聽得旁邊有人叫道:“紫鵑姑娘,你爲什麼剛在這裏瞧熱鬧,不上去伺候你姑娘?”又聽鳳姐道:“你們別支使他,他也在這裏等着妝新呢。”說聲末了,只見老婆子們過來,七手八腳把他拉上,還拉了晴雯一同到裏間屋子裏去,妝扮完畢出來,寶玉和林姑娘同坐着叫他們磕頭。紫鵑摸不着頭腦,心裏又急,臉上又臊,禁不住直聲叫了兩聲“姑娘”,自己驚醒,卻是一夢。那時同房睡的老佛婆聽見,叫道:“紫鵑姑娘醒醒,你做了什麼怕夢了?”紫鵑答道:“想是我的手在胸前壓着,沒有夢見什麼。”
老佛婆又道:“我聽見你發急的叫‘姑娘’,這會兒林姑娘倒隔了好幾千里路了,還睡夢裏忘不了,怪可憐的。”
當下紫鵑也無心緒和老佛婆接話,只想剛纔的夢真是古怪,晴雯是死過的人了,爲什麼他來伺候姑娘,還和我同拉扯在裏頭?想起來總不是吉兆,不是應在姑娘身上還有些災晦,一定是我這條小性命該斷送的了。思前想後,不多時窗上發亮。又捱了一會,起身梳洗,便在佛殿上焚香叩禱,暗暗通誠夢中之事,但求脫晦除災,又不便將此事告訴旁人,惟有朝夕繫念,獨自發愁,書且少表。
那邊鳳姐因李紈將紫鵑安頓櫳翠庵中,恐怕走漏消息,預防賈璉再提此事,先想定了話。一日賈璉果然向鳳姐問及,鳳姐道:“這件事我早要告訴你,又怕你疑心我在裏頭作梗。其實太太那裏我早就碰了釘子來的,因還要替你想個法兒,所以沒回報你。那林妹妹回過來,瞞着寶玉的話,你是知道的。上上下下都囑咐遍,可再沒有一個人敢在寶玉跟前說長道短,就只紫鵑這個人,太太說斷乎留他不得,也不過怕寶玉見了他,難免翻騰些話出來,保不定又勾起寶玉的舊玻所以我要請教二爺一句話,二爺要紫鵑過來,不過當一個丫頭使喚,各處跑動,太太看見了先不依,我也耽不祝據我的意思,很可不必。
倘還有別的想頭,我倒替二爺盤算出一個主意在這裏,不如也像娶尤二姐,在外頭弄了屋子,叫紫鵑悄悄去躲着,再別到裏頭來,也礙不着人家的事。請二爺示下好去辦。”賈璉笑道:“罷,罷!我不過說的一句閒話,來不來都沒要緊,你不用這樣東拉西拽的來轄治我。正經寶兄弟同蘭哥兒下場的話,到底定準了沒有?”鳳姐道:“寶兄弟近來很用功,看來是定的了。大嫂子說蘭哥兒年紀還小,比不得寶叔叔,叫他等到明年正科再去。太太說蘭哥兒既然高興,難得他小孩子有志氣,就跟他叔叔去走一回。大嫂子也不好拗太太的主意,你別管他們定不定,只管去辦你的事就是了。”賈璉道:“部照、監照已經現成,這裏問準了,禮部裏頭還有要關照的話。前兒有江西引見的官兒進來,說起老爺的官聲很好,管的那一帶地方,有幾處遭了蟲災,在那裏辦賑。我再去細細打聽打聽。”說着,就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