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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日,那一天襲人離了臥房,向前後內外細細瞧了一遍,見屋宇雖不軒昂,而結構新妍,陳設體面,似非莊農貿易人家。客屋東首有一套間,極其精雅,乃是新郎平日坐臥之所。
壁上單條畫幅,雖不識是否名人筆墨,但覺裝潢華麗。擺的一色紅木桌椅,大紅哆羅呢椅墊,顏色鮮明。酒樽、茗碗,無不精潔。靠壁一架梨木書櫥,無多書籍,只有大紅書面貼黃籤的一套。槅子上也擺着溜金香爐、碧玉花瓶、嵌鑲如意等物,還有笙笛鼓板這些雜器。桌上多盛盤內羅列着幾件漢玉古玩,內有玉扇墜一個,倒像看見過的。炕上月藍洋縐炕幔上面,大紅顧繡走水,兩旁鍍金幔鉤,一疊五六牀被子,配搭顏色相宜。
炕邊紫檀衣架上搭着幾件隨常替換衣服,裏邊露出半條松花色湖縐汗巾。襲人順手抽出一看,怔怔的呆了半晌,又翻覆細認一遍,確就是那一日替寶玉系在褲上,換給戲班裏人的。那時還嗔他不該把我的東西給人,誰料數由前定,連身子都歸結在此。
既然他家姓蔣,此人無疑是蔣琪官了。雖未免傷心往事,然已知數定勝人,萬難勉強,倒把鶻突的心腸安定了幾分。
於是想起換來的那一條汗巾子,記得撩在箱裏從沒系過,就帶了這條松花綠汗巾回至房內,打開箱子找出那條大紅的來一對,兩邊顏色一襯,分外鮮妍。襲人又呆呆的看了一會,把那松花綠的反收藏起來,留這條紅的在外,欲待本人回來瞧見了看怎麼樣。
原來娶襲人的,果然就是蔣玉函。只因成親那一夜適值北靜王府裏宴客唱戲,傳了蔣琪官去伺候。接連鬧了幾日,直到第四天才得回家,趕忙來到新人屋裏,欲與溫存一番,一眼瞧見衣架上的茜香羅汗巾。因這件東西本是外國進貢的罕物,又切記那一年贈與寶玉的,如何忘記了?定睛細認,大喫一驚。
又將新婦端詳了一回,便問:“你莫非是寶二爺屋裏的襲人姊姊嗎?”襲人粉臉泛紅,低頭無語。蔣玉函道:“記得那年和二爺在酒席上行令,犯了姊姊的芳名,旁人還罰了我的酒,說寶二爺屋裏有一位襲人姊姊,不該道出這兩個字來。才見了這條茜香羅汗巾,就是我孝敬二爺的,想起姊姊姓花,定然就是襲人姊姊了。如今千虧萬虧,是北靜王府裏傳我去唱戲耽擱了三天,雖與姊姊洞房花燭,尚未共枕同衾。前兒在王府裏聽說王爺爲二爺的事很惦記,傳一個起課先生叫張鐵嘴起了一課,說二爺這個人本有夙根,但此時還不能拋撇紅塵,不久就有回家的消息。我今誤取了姊姊,日後二爺回來,縱然寬恕,我如何對得住二爺呢?便是二爺當真出了家,一輩子不回來,我也不肯唐突姊姊。這件事便怎麼樣好呢?”當下蔣琪官心上盤算一番,便向襲人作了四個揖,趕忙出去了。
這裏襲人聽了蔣琪官的話,竟置身無地。想寶玉果真回來,自然好,也叫老太太、太太放一條心。但就我這個人看起來,俗語說的“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我已經到了這裏,還有臉兒再進府去不成?倒不如寶玉不回來的乾淨。
不說襲人胡思亂想,提過這條大紅汗巾呆呆的拿在手裏,嗚嗚咽咽哭個不了。再講平兒、鴛鴦、麝月、秋紋這幾個人,知道襲人回家去不多幾日就出了嫁,夫家離城不遠。這一天講起,因念素日姊妹情分,攢湊幾兩銀子,備了四個盒子。平兒回明鳳姐,叫周瑞家的出去瞧他一瞧。
周家的便坐了車,帶了自己家裏一個小丫頭,叫趕車的先到花自芳家裏,問明他妹子嫁的人家住在那裏。那趕車的早已知道,說:“不消問得,就是紫檀堡蔣家,離城不過十幾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