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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禮》者,皆知禮也,禮爲何家禮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由此言之,夏、殷、周各自有禮。方今周禮邪?夏、殷也?謂之周禮,《周禮》六典。案今《禮經》不見六典,或時殷禮未絕,而六典之禮不傳,世因謂此爲周禮也?案周官之法不與今禮相應,然則《周禮》六典是也。其不傳,猶古文《尚書》、《春秋》,《左氏》不興矣。
說《論》者,皆知說文解語而已,不知《論語》本幾何篇,但周以八寸爲尺,不知《論語》所獨一尺之意。夫《論語》者,弟子共紀孔子之言行,敕記之時甚多,數十百篇,以八寸爲尺,紀之約省,懷持之便也。以其遺非經,傳文紀識恐忘,故以但八寸尺,不二尺四寸也。漢興失亡,至武帝發取孔子壁中古文,得二十一篇,齊、魯二,河間九篇:三十篇。至昭帝女讀二十一篇。宣帝下太常博士,時尚稱書難曉,名之曰傳,後更隸寫以傳誦。初孔子孫孔安國以教魯人扶卿,官至荊州刺史,始曰《論語》。今時稱《論語》二十篇,又失齊、魯、河間九篇。本三十篇,分佈亡失,或二十一篇。目或多或少,文贊或是或誤。說《論語》者,但知以剝解之問,以纖微之難,不知存問本根篇數章目。溫故知新,可以爲師;今不知古,稱師如何?
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晉之乘,楚之《杌》,魯之《春秋》,一也。"若孟子之言,《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乘》、《杌》同。孔子因舊故之名,以號《春秋》之經,未必有奇說異意,深美之據也。今俗儒說之:"春者歲之始,秋者其終也。《春秋》之經,可以奉始養終,故號爲《春秋》。"《春秋》之經,何以異《尚書》?《尚書》者,以爲上古帝王之書,或以爲上所爲下所書,授事相實而爲名,不依違作意以見奇。說《尚書》者得經之實,說《春秋》者失聖之意矣。《春秋左氏傳》:"桓公十有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不書日,官失之也。"謂官失之言,蓋其實也。史官記事,若今時縣官之書矣,其年月尚大難失,日者微小易忘也。蓋紀以善惡爲實,不以日月爲意。若夫公羊、穀梁之傳,日月不具,輒爲意使。失平常之事,有怪異之說,徑直之文,有曲折之義,非孔子之心。夫春秋實言冬夏,不言者,亦與不書日月,同一實也。
唐、虞、夏、殷、周者,土地之名。堯以唐侯嗣位,舜從虞地得達,禹由夏而起,湯因殷而興,武王階周而伐,皆本所興昌之地,重本不忘始,故以爲號,若人之有姓矣。說《尚書》謂之有天下之代號,唐、虞、夏、殷、周者,功德之名,盛隆之意也。故唐之爲言蕩蕩也,虞者樂也,夏者大也,殷者中也,周者至也。堯則蕩蕩民無能名;舜則天下虞樂;禹承二帝之業,使道尚蕩蕩,民無能名;殷則道得中;周武則功德無不至。其立義美也,其褒五家大矣,然而違其正實,失其初意。唐、虞、夏、殷、周,猶秦之爲秦,漢之爲漢。秦起於秦,漢興於漢中,故曰猶秦、漢;猶王莽從新都侯起,故曰亡新。使秦、漢在經傳之上,說者將復爲秦、漢作道德之說矣。
堯老求禪,四嶽舉舜。堯曰:"我其試哉!"說《尚書》曰:"試者,用也;我其用之爲天子也。"文爲天子也。文又曰:"女於時,觀厥刑於二女。"觀者,觀爾虞舜於天下,不謂堯自觀之也。若此者,高大堯、舜,以爲聖人相見已審,不須觀試,精耀相照,曠然相信。又曰:"四門穆穆,入於大麓,烈風雷雨不迷。"言大麓,三公之位也。居一公之位,大總錄二公之事,衆多並吉,若疾風大雨。夫聖人才高,未必相知也。聖成事,舜難知佞,使皋陶陳知人之法。佞難知,聖亦難別。堯之才,猶舜之知也。舜知佞,堯知聖。堯聞舜賢,四嶽舉之,心知其奇而未必知其能,故言"我其試哉!"試之於職,妻以二女,觀其夫婦之法,職治修而不廢,夫道正而不僻。復令人庶之野,而觀其聖,逢烈風疾雨,終不迷惑。堯乃知其聖,授以天下。夫文言"觀""試",觀試其才也。說家以爲譬喻增飾,使事失正是,誠而不存;曲折失意,使僞說傳而不絕。造說之傳,失之久矣。後生精者,苟欲明經,不原實,而原之者亦校古隨舊,重是之文,以爲說證。經之傳不可從,《五經》皆多失實之說。《尚書》、《春秋》,行事成文,較著可見,故頗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