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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生得手足便捷,十一歲上一手將飛燕綽住,所以得名。本貫薊州人氏。當燕王反時,我曾入營去刺他,一劍砍下,忽有金龍舒爪接住,帳外侍衛,聞有聲息,齊來救護,我只得棄劍而逃。他如今所佩的寶劍,還是我的故物。後來走在江湖,要學行些仁義,常常取富貴家之金銀,以濟窮苦之人。若是有仁有義的,雖然大富極貴,卻也不動他分毫。前在荊門州,見二公形跡可疑,不是個星相之家,料其中必有緣故。兩年以來,君所宿處,我亦在焉,要探確了心中所爲何事,來助一臂之力,其奈絕無圭角,不能揣測。今夜聽見吟出詩句,方知是爲君父的。這等忠孝讀書之人,豈可錯過?請間要怎樣,我就鼎鑊在前,刀鋸在後,也能爲二公奮然前往,斷不畏縮的!”知星大喜,就將唐帝帥創都濟南,要求建文皇帝復位,四人各分六省,潛訪行在的話說了一遍。綽燕兒道:“如此,卻用不着我輩,就此告退。”知星道:“請住!我等所去地方,久矣皆屬於燕,設有不測,性命難保,那裏還講訪求君父?”便激他一句道:“汝若真有義氣,竟與我二人同行,緩急相助,生死一處,方不虛了你兩年在暗中追隨的意。是乃烈丈夫所爲也!尊見若何?”綽燕兒大叫道:“我只道不是件斬頭瀝血的事,說個用我不着,那裏曉得其中委曲?就此執鞭,願同生死!”霍爾拜倒在地,知星、公望連忙答拜。
三人痛飲達旦,一同起身,又走盡了沅陵、黔陽①地方,轉入粵西②界上。①沅陵、黔陽——湖南境內沉江沿岸地域。公望曰:“此地瘴癘甚重,大約聖駕未必到此,我們只在桂、柳二郡蹤跡一遍,竟至滇南何如?”知星曰:“我意亦然。”行至融縣虞帝廟前,公望曰:“試祈舜帝一簽,看其兆如何。”三人再拜,默禱畢,抽得二十七籤雲:
天上紅雲散不歸,蠻煙瘴霧撲人衣。
要知西竺來時路,龍馬曾隨彭祖飛。
知星與公望看畢,正在凝思間,突然有一武官,隨着數人步進廟門。知星等一時迴避不及,站立於旁。那武官就舉手問道:“列位中有程姓的麼?”知星見他氣概軒昂,言詞慷爽,不像個奸險的人,就應道:“不知貴官問姓程的有何緣故?”那官員道:“我是慶遠衛彭指揮,有公事過此,偶問一聲,看個朋友的數兒,應驗不應驗,非有他意。”知星忽想着籤訣上彭祖一語,慨然應道:“小子就是姓程。”彭指揮道:“你令尊公臺諱呢?”知星一想,生死有命,遂道:“是第六十四卦去上一字。”鼓指揮聽了,連忙施禮,席地坐定,叱退了左右,並不再問知星名諱,亦不問及公望、綽燕兒等姓字,但說:“令尊遇着我時雲:於某月當在一古廟中,邂逅三個人,內有我長子,煩寄信說‘隨駕平安’四字。”言畢,即立起身。知星、公望疾忙扯住道:“若遇我父,必見我君,求賜指示。”鼓指揮道:“你到慶遠府西竺寺去問,自有分曉。”徑出了廟門,跨馬揚鞭,如飛而去。
公望曰:“不亦異乎?虞帝籤訣,不意是這樣應法。”就星夜徑訪至西竺寺。寺中有個百餘歲之老僧,號曰小盧。僧乃宋朝老盧僧之法派,戒律精嚴,爲法門推重。知星一見心喜,遂將彭指揮所言拜問。盧僧道:“相公何人?”知星實告曰:“是隨建文皇帝程道人之子。”盧僧愕然曰:“前有一異僧在此,彭指揮來饋蒸羊,並獻金帛。那異僧以所乘馬酬之,忽化龍騰空而逝。此僧一行四衆,立刻就起身了。阿呀阿彌陀佛,法門三寶之幸,那裏知道皇帝降臨呢?”知星盤問何方去了,盧僧道:“山衲③何人,肯向我說?”知星等俱各悵然,因此在粵西八郡,處處搜求遍了,方道黔中①入雲南。知星謂公望曰:“滇中東至曲靖,南抵車裏,西極永昌,北盡麗江,幅員數千裏。昔阿育王構造蘭若三千,茲土居半,歷有禪宿藏修,我等須細細訪之。”公望曰:“聞得說,帝有意來依沐西平,未知果否?”知星曰:“西平侯府,正在阿育國王之故地,今宜先去。”訪有半月,絕無音耗。
又至越州昆彌山,望見懸崖峭壁之間,有條獨木橋,粗細僅如拇指,一樵子疾趨而過。知星異之,呼問曰:“君得非天仙乎?”綽燕兒遽向前曰:“什麼天仙!我亦能走。”就在橋上走了兩回。樵子大驚道:“前者皇帝到此,可惜你不來走與他看看。”知星、公望亟問:“是那個皇帝?”樵子說:“說來,你們亦不信,那皇帝卻是個和尚。”公望又問:“而今到那裏去了?”樵子說:“一行四人,在我家過了夜,看換了新橋,聞得要往什麼獅子山,去看活獅子哩。”知星又問:“怎麼是換新橋?”樵子手指着橋說:“這條獨木橋,叫做仙橋,乃天生的異木,比鐵還勁。每月望夜,此橋忽沒有了,清晨又是一條新橋。橋形一般樣的,總也不曉得其中緣故。前日皇帝問我,也是這般告訴了,他說什麼月裏吳剛仙人造的哩。”知星再要問時,樵子已飛步登峭壁上去了。②粵西——相當於今廣西自治區一帶。③山衲——山中的僧人。①黔中——相當於今貴州省境內。於是亟尋至武定府。問獅子山,卻在和曲州。到州去尋時,在城西十里之外。其山壁立千仞,攀援而上,並無禪院。看官要知道,建文皇帝棲於獅子山岩,前後幾三十年,今有遺庵曰隱龍,尚留帝像,土人伏臘把之。則知樵夫的話,倒是真的。大約先來相視,後乃結茅於此,適與知星等不相值耳。三人又甚惆悵。及尋遍了一十九郡,反無蹤影,仍回至大理。在西平侯府前過時,人衆雜沓,聞喝殿而出,有三個官員:兩個穿紫,一個穿竹根青,皆五雲紵絲袍,坐着綠油絹幔、四面亮棍的大轎;前面各打着一柄黃綾子深沿大傘。知星猜個八分,遂向龍首關外,尋了個僻寓。謂公望道:“適才沐府中出來的,乃京僚也。記得嵩岳廟中,二松道人之言乎?”因向綽燕兒道:“汝於今夜去尋他三個的寓所,探聽探聽,若是也尋建文皇帝的,把他三個盡行殺了;若不是,且莫殺他,回來相商。”綽燕兒道:“適我在沐府門側首人家問過,正是要尋建文皇帝的,宿在公館五日了。我要去把他一行人盡行斬草除根,恐二公膽怯,所以不說。原打算悄悄去的,如今不妨明明的去了。”知星大喜,與綽燕兒把了盞,到更盡時,綽燕兒騰身屋檐,忽爾無蹤。二人坐到三更,見燕兒推扉而進,解下腰問一皮袋,拎出個血漉漉的人頭來,說:“我雖殺了六人,卻殺不着那兩個衣紫的,造化了他。”公望問:“莫非那兩個不同住麼?”燕兒道:“有個緣故:這個住在樓上,我去先到樓檐邊,自然就先殺他;不意這畜生是好龍陽的,有個標緻小廝,尚未睡着,大喊起殺人來,樓上就有四個人接應,我就一頓都殺了。此時公館內外人等,大家明火執杖趕上樓來,我一道煙走了。”又在背上拔下一把劍來道:“在這畜生枕邊取的,看來也防着人哩。”知星接過來剔燈看時,見劍脊邊有“取建文繳”四個隸字,呆了半響,乃以手加額曰:“此義士莫大之功也!”公望亦大喜說:“已足喪燕賊之膽!”知星道:“還有一說,我要號令這顆首級,在何處地方好?”綽燕兒道:“竟掛在沐府轅門旗竿上去不好?”公望道:“沐西平還算是好人,不要害他,不如掛在分水崖上,南北來往人多,友稱‘梟示’二字。”知星道:“極妙!”綽燕兒如飛去了。那時程、曾二人,方曉得燕王差有三人到處追殺建義,卻不知三人中被殺的叫做榆木兒,亦不知那兩個是胡、胡靖。但覺殺得快活,料他個敢再去追尋了。當日榆木兒趕着要殺半道人,道人笑道:“這劍是斬你腦袋的!趕我到昆明他邊,纔有分曉。”今日卻靈驗得異常,足見半道人便是張三丰。這些高官顯爵的俗眼,那裏認得真正仙人呢?閒話休題。且說綽燕兒回時,甫及五更,知星等行李已收拾完整,就從昆明西路入蜀。在成都各郡縣,如青城、玉局、南岷、縉雲、摩圍、天彭。玉壘、洪岸、棲真諸名山洞天福地,梵安、法定、龍懷、波侖、兜率、凌雲、鄧林、碧落諸禪剎道院,靡不訪遍,乃登峨嵋。此山高峻一百二十餘里,半山有寺,曰白水寺,寺多禪宿。知星居數日,欲登最高之頂,寺僧力止曰:“峯頂舊有光相寺,向來無僧能守,今已頹壞,一片荒涼,不堪駐足。而且風氣罡烈,夏月尚須重綿,又多虎狼噬人,萬萬去不的。”公望與知星商議:“粵西、滇南絕無人跡之處,聖駕皆經到過,何況峨嵋爲佛菩薩現相說法道場?若畏難不前,怎叫做訪求君父,心上如何過得?”遂將二童留於寺中,只同綽燕兒尋路上去。曲折險隘,歷八十四盤,方至巔頂。時當仲秋,天風洽然,衣皆吹裂,冷徹骨髓。徘徊四眺,真千巒拔秀,萬岫爭奇。正在爽心時候,陡聞大吼一聲,一隻白額虎徑向知星撲來。綽燕兒大喝道:“汝畜亦學燕王,要殺忠百義士麼?”那虎豎起雙眸,如電光,直射三人,逡巡伏於石上。知星手指着虎,吟四句曰。
爾畜豈無知,人生亦有數。
我是爲君親,與爾寧相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