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呂熊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燕使嚴震等覆命的話,無庸齒及。只說金幼孜,奉了燕王之命,兼程馳驛,到了江西廣信府貴溪縣,換了大轎,然後到龍虎山。問張羽士,時在山岩間一個洞中修道。一望不打緊,急得冷汗如雨。卻原來純是剗崖仄徑①,步行也不能上的。幼孜回顧僕人道:“這卻怎了?”早有個樵夫輕輕便便的走將下來,幼孜就招呼道:“樵子,我送你勞金,把我們帶將上去。”那樵夫問了來的緣故,知道有些銀錢的,便應道:“帶是難帶,除非把條繩子拴在你腰裏,我在前頭拽着繩子,就不怕跌下去了。”從人喝道:“放屁!難道我們老爺被你牽着走的?”樵夫便揚揚的去了。幼孜急招手道:“你來,你來!”樵夫又站住問道:“老爺若不願牽着走,是沒法的。”幼孜乃令從人解下三四條帶子來,接長了,自己緊緊拴在腰裏,又將那半截繩子叫樵夫也拴在腰裏,這是恐他手中拿不牢的意思。樵夫遂向前揹着引路,幼孜一步一步的捱將上去。到那險滑的所在,就彎着腰兒,把兩手按着沙石,逐步爬上。足足一個時辰,到了洞前,有一片席大的平地。幼孜喘吁吁坐倒在石上,看後面時,只來得兩個小健奴,其餘都在山下等候。幼孜令賞給樵夫去了,定定神兒,看那洞上刊着三個大字,曰“壁魯洞”,就道:“這也奇!”你道這個洞名起於何時?是秦始皇要燒聖人之書②,邑人把魯國經書藏在裏面,用亂石塞沒了洞口,方得免了劫火之禍,所以名曰“壁魯”,猶之乎漆書壁經之意,言魯國之書,藏於此洞壁中也。幼孜不解,所以驚詫之奇。那洞頂正中與左右,有三個峯頭環抱着,極是藏風聚氣的靈穴。洞口向東南,進有十步,踅轉向正南,是天造地設的一間斗室,冬日暖,夏日涼的。健奴吆喝道:“洞內有人快出來接聖旨!”卻並無答應。幼孜即令人進去探看,說有個道士,閉着眼睛坐在石牀上,叫他不應,竟像死的一般,乃自己步將進去。到軌彎的所在,見透進天光,就是右邊這個峯頭,根底裂開數尺,漏下日影,正照着南向的洞。洞中石榻石几,皆是天生成的。看涵虛羽士時,端坐不動。幼孜從容說道:“下官奉旨來訪仙洞,請大真人鈞命。”涵虛方微開雙目說:“貴人豈不知希夷先生之語乎?‘九重丹詔,休教綵鳳銜來;一片閒心,已被白雲留住。’貧道槁木死灰,雖雨露不能榮,烈火不可燃,天使齎詔遠來,得無誤耶?”說畢,仍閉着眼了。幼孜道:“在真人,不消說是泥塗軒冕;在天子,特召真人,亦不是去拜官受職。只爲山東妖寇作亂,敦請降他,以顯道力耳。”涵虛道:“我已知之。貧道降妖伏怪,是畜類成精的,卻不曾學習武藝與人廝殺,你速速去罷!毋得擾我工夫。”幼孜着急,便跪下道:“真人差矣!前有下官同寅胡,奉使回來,奏明天子,說真人能平妖寇,所以特地下詔來此。今真人不去,總是下官之罪了。聖主一怒,合門盡戮,這是下官爲着何來?還求大真人再思。”涵虛聽了這話,果然是不敢空回的,就道:“請起來。前此貧道偶到祖天師宮中,原有兩個什麼官來遇着了,說起山東作亂的事,要請貧道去降他。貧道曾說,這個女將有些來歷,未經查明他根腳,那裏就降得?不過是這句話。如今天使既不能覆命,我只得下山去走一遭,但不能遠到燕京,只在南都結壇,我自有法查勘降得降不得,且到那時定局。”幼孜又道:“真人若只到南都,與不出山一般,下官的罪也①剗(chǎ,音產)崖仄徑——“剗”,光的。此語是指地勢險峻,山路狹窄。
n②是秦始皇要燒聖人之書——即公元前213年,秦始皇下令焚燒經書,坑死儒生,史稱“焚書坑儒”。是逃不去的。”涵虛道:“我自然啓明世子,與汝無妨。”幼孜方喜喜歡歡謝過了,便請同行。涵虛道:“煩天使將詔書送入天師宮,就在那邊等候,貧道於明晨即至。”幼孜料非虛語,遂令兩小健奴,左右攙扶,匍匐下山。到宮中時,自有道士接詔,不在話下。
次日,涵虛羽士到來,先在祖天師聖像前默禱叩過,方取了寶劍玉璽,帶了兩個書符咒的法官,同着幼孜登舟。過了鄱陽湖,從九江順流而下,數日便到了金陵。幼孜先入城奏知世子①,世於立命擺駕,親率諸大臣等出郭相迎,並用八抬大轎,請真人登岸,在宏濟寺中相會。涵虛見他君臣欽敬,心亦喜歡,即便升輿前去。諸臣皆候在寺門迎接,世子坐在第二重門上。涵虛才步進去,世子早已肅然端立,真有人君氣象也。但見:
面貌豐隆,身體敦厚:敦厚在熊腰虎背,屹如山嶽之形;豐隆在舜目堯眉,炯乎天曰之表。
戴的是燕子青織就暗龍軟翅沖天冠;穿的是鵝兒黃繡成團鳳摺襟凌雲服;束的是藍田碧玉帶,色奪瓊瑤;垂的是赤水玄珠佩,光含星斗。今者位居乎震,早瞻世子之儀容;他年帝出乎乾,佇睹太平之氣象。原來這位世子,與燕王迥乎不同,他的性情愷悌,氣質純粹,相待羣臣,動合乎禮;而且見事明亮,臨機決斷,凡有處分,皆當乎義。自留守南都之後,雨暘時若,兆庶安業,臣民莫不愛戴,就是明朝第一有道的仁宗皇帝。燕王之不致亡天下者,鹹本乎此。張羽士是個法眼,看去便知是真命天子,忙趨向前,打個稽首。世子也回了禮,說:“寺中不便講話,請大真人到本官請教。”於是世子鑾駕先回。
諸大臣陪着涵虛,一齊進城入朝。世子降榻延入,再三謙遜,行個小禮。世子向北斜坐,涵虛西向正坐,姚廣孝東向相陪,諸大臣皆席地而坐。世子開言道:“青州妖黨,擾亂生民,致煩真人遠降,得邀道力,奠安中土,社稷之幸也。”羽士應道:“驅除邪術,貧道分內之事,但不知彼所行者,是何妖術?”世子向來得諸傳聞,未能遽應。姚廣孝代爲答道:”不過是豆人紙馬,在陣上見之,未免草木皆兵。”羽士微微而笑,慢慢的說道:“果系豆人紙馬,則是邪不勝正,用些惡血穢物,物可立破,何用貧道?數年前曾有幾個愚徒,在中州回來,傳述這唐姓女子誅怪驅蝗及閹割濟南太守事情,卻都是正法,不知從何得的。貧道須查明他的來歷,然後可以驅遣也,莫看得輕易。”世子遂拱手請教。羽士道:“自古以來,兵興之世,原是劫數使然,或者列宿臨凡,或系魔王出世,要看他氣數若何。可擇一幽曠地面,結個淨壇,貧道神遊至我祖天師府,查勘的確,若由上無所降,自有道力挽回;倘系依草附木之徒,便可令神將逐之。至於陣上交兵,則非貧道所得與聞也。”姚廣孝對道:“當今奉請,原是此意,竟擇地在天壇何如?”羽士道:“使得。”世子遂傳命與應天府尹,在南郊結壇,並令光祿寺排宴。羽士辭謝道:“貧道在山,終歲不食煙火,無煩費心。”世子乃命但設果品。羽士略用了些,遂送至公館安歇,諸臣等亦皆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