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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十六年秋八月,鄖陽僞劉已奉正朔,呂軍師郎命賓鐵兒、楚由基領鐵騎一千,爲左右先鋒,自統大軍隨後,進取南陽府。二將渡了白水,直抵城下,但見甲橋扯起,女牆①雉堞②之間,多有守啤兵士,劍戴森嚴,旌旗飄揚,而又寂無聲息。遂令軍士穢罵,亦並無一人瞅睬。次日,中營已到,稟知軍師,令再去索戰,又空罵了半日而返。軍師即自引將佐登高阜處眺望,時已夕照,城內炊煙寥寥。曰:“此空城也。大約文武官並,皆已竊庫藏逃去矣。”明晨帶領二先鋒,並劉超、姚襄、二董小將軍七騎馬,前去繞城。閱視守兵號衣,隱隱躍躍③,在脾睨中飄動。行有六七里,已過西城,遙見堵口一人探出半面,軍師令由基射之,應弦而倒,絕不聞有些微的聲響。再前行至北城,又見一兵露出半邊身體,由基弦發箭到,亦復如前。軍師疾返營中,令董翥、董翱、曾彪、賓鐵兒率領三百壯士爬城,斬開南關,迎接大軍。瞿雕兒稟曰:“恐系賊人詭計。”軍師笑曰:“若是詭計,必開關以賺我,且炊煙絕少,是假不來的。”即統率諸將士,到南門時,賓鐵兒等已斬關來迎,稟道:“滿城堵口,總是草扎的人,只有三四個守門兵卒,被我吹了。”軍師即人府署,檢查庫藏,一無所存。遂遣牙將各持令箭,提取二州十一縣錢糧,一面搜拿文武衙門胥吏兵卒來勘問。鹹供:總兵何福,要帶着人馬逃走,恐王師去追他,所以虛插旌旗,延緩日子;這些文武各官,就大家瓜分了庫藏,各自遠遁,城內紳衿富戶也就遷避鄉村,只有幾個窮百姓沒處走的,還在這裏。軍師又問:“何福既帶有兵馬,逃向何方?”又供:“聞說投了鄖陽,那些文官其實不知去向。”軍師慰諭幾句,即令釋放。又遍發檄文,招襪逃亡,大概說:王師止討叛逆,凡良民皆屬赤子,毋得猜懼,自此漸歸鄉井……不必敘得。
且說黃河以南五郡,開、歸、河南、南陽四郡皆定,唯汝寧府未下。軍師方在命將進討,忽報鐵開府送到稟函,內開:“義士二人:一姓晉,名希嬰,許州人氏,曾收育浙江殉難臬司王良之幼子;一姓餘,名學夔,松江府人氏,方正學門生,有大司寇魏澤曾收正學之遺孤,託付學夔,均有同仇之義。二人先後來投,皆與汝寧太守有舊,已經前往招降十一州縣,錢糧足充軍餉,請勿舉兵。今二士願赴軍前劾用。”軍師大喜,遂署晉希嬰爲南汝巡道,餘學夔爲南陽郡守,汝寧府州縣各官皆仍原職。遂具疏題明,兼請帝師聖駕巡幸中州。又遣瞿雕兒、阿蠻兒、二董小將軍前赴濟南扈從。姚襄進言道:“何福反投鄖陽,不附王師,官弁之逃、庫藏之空,皆其所致,何不拿回正典?”軍師道:“我們所褒者忠臣義士,所誅者逆黨叛人,其餘概從寬大。何福曾助平安,與燕兵竭力死戰,糧盡而遁,不得已也。後來燕藩起爲總兵,乃小人貪富貴之常情,與助燕爲逆者有間。況鄖陽已經歸我,由他去罷。我聞城西六七里,有諸葛武侯古詞,且與子同去晉謁。”遂令劉荒兒帶領十來騎跟隨,前到臥龍岡。軍師週迴覽眺,後有蘇門環抱,前有白水透迤,其岡形宛如月暈,翠鬱青蔥,正中包含着祠廟。嘆曰:“此真臥龍先生故宅也。”但見:①女牆——城牆上的矮牆。②雉堞一一城上排列如齒狀的矮牆,作掩護用。③隱隱躍躍——即隱隱約約。
崇岡凝靄,籠罩着茅廬數間;怪木蟠青,掩映的草亭一個。正逢盛夏,卻疑爽氣飛來;不近長江,何爲怒濤驟至?風雲猶護棟樑間,精靈宛在;草木應留刀劍氣,魁魁還驚。出師二表,皎然日月爭光;定鼎三分,久已山川生色。正是: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
進臥龍岡內,有三門,石闕上顏着“真神人”三字。呂軍師即端拱一揖,又進重門,方升小堂,堂中臺基上,有楠木橫榻,榻上週圍紗幄,中間兩幅展開,端坐着孔明先生遺像。軍師率姚襄、劉超再拜起立,瞻仰一番:
眉目蕭疏,全然風雅詩人,曾無殺氣;神明超逸,不啻煙霞羽士,真有仙風。手中羽扇,曾揮百萬雄兵;腕內毫鋒,可當二千虎旅。寂然不言而喻,千載有同心;誠則無聲而感,一宵得異夢。
呂軍師道:“我一生,才得於天,學本於已,私淑古人,從無師授,若當世有武侯,我則師事之矣。”姚襄問道:“武侯爲古今第一人歟?”曰:“真第一人。竊比於管、樂①,蓋自謙耳。”姚襄曰:“然則天之生才如武侯者,何以不生千一統之會,而偏生於三分之際?未得盡其抱負,不亦屈乎?”軍師曰:“此正天之所以重武侯也。三代以上,不論其大一統者,如秦、隋、西晉與北宋,其間曾無絕異之材,天若吝之者,何也?蓋由秦之強盛,蠶食六國,久矣;尊爲西帝。隋篡北朝,先已得天下之半,而又乘南朝之昏淫,其勢爲易。西晉雖並二國,皆當時主昏庸之侯。宋則先取於孤兒寡婦之手,而後平定諸處,無異反手。天若生武侯於此四代,又何以見其才耶?至若漢、唐與本朝,當羣雄並起,以智勇相角,故此三代人才,皆勝於彼。夫以智而伐昧,勇而敵怯,以有道而兼併無道,不啻順流而遇順風,一帆便可千里。至若三國,則曹與孫吳,皆以天授之資而平分南北,非草竊羣雄之比。區區孤窮,先主奔命於其間,身且不保,亦何自而成鼎立哉?所以天降大任於武侯。以從古未有之才,而當從古未有如是艱難之會,其不歸於一者,數也,可以不論。”劉超請問曰:“如軍師所論,則承平之世,天竟不生人才否?”軍師曰:“然,偶有之,終亦不顯。即如今之科目所取者,皆咿唔咕譁之徒①,但能略通‘之乎者也’,舍卻爛時文以外,還曉得恁麼?且臨場搜檢,不啻待以盜賊,有志者亦安能樂從乎?是故利器者,所以制盤根錯節,不比鉛刀錫槍一刺一割亦有未能,但在演劇中試用的。子知之乎?承平日久,一切縉紳大夫,皆無異於演戲文耳!安知觀戲文者,有出羣拔萃之人哉?”說到此處,命酒,自酌三杯,揮毫疾書二詩於壁:
其一負來南陽日,躬逢喪亂時。
茅廬三顧切,漢鼎片言持。
才豈曹吳敵,心將伊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