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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番回去,只怕還沒有地方覆命呢。”九疇道:“我們此刻只有先到潮州一帶去打聽行在的了。”宗仁道:“或者我們徑奔麗江浦,投文丞相去。文丞相那裏,總知道行在處所的。”九疇道:“軍情瞬息千變,莫說我們到南邊還要好幾天,就是此時,文丞相也不知在那裏不在了?”胡仇道:“他末後那個奏報,又說我們皇上落水,死生未卜。此說不知確不確;萬一有甚不測,我們還復什麼命!並且據這奏報,那邊地方多失陷了,不知怎樣支持?”九疇道:“萬一有甚不好說的事,還有信王在那裏呢!陸君實一定能擔任這件大事,若說那邊地方多已失陷,須知兩廣地方還大着呢!你們區區一個仙霞嶺,還打算要復興中國,何況有了兩廣地方呢!”說話之間,已經天明,便吩咐船戶起碇。三人又商定了,沿途攏岸,以便探聽南方消息。一時間船出了口,放洋起來,不免受些風濤之險,不在話下。
一日,船家攏船進了一個海灣泊定了,來報說到了益都路了。胡仇道:“哪裏有個益都路起來?”九疇道:“這本是我們的東京路。自從韃子佔據了,就改了益都路;但不知怎樣去打聽?”胡仇看看天色道:“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候了,還是我去暗訪。此時我得了法門了,只要向公事上去探聽,沒有消息便罷,有了總是確的。”宗仁點頭稱:“是。”九疇道:“未必,未必。他這種軍務事情,何嘗是通諮各路的。你須知大都是他的總彙,所以纔有這些公事呀。”胡仇不覺愣了一愣道:“我姑且去試探試探,左右船已泊了,不去也空坐在船上。”說罷,換了裝束自去了。到了半夜,方纔回船,果然沒有探聽着。到了天明,吩咐起碇再行。胡仇道:“似此看來,再到別處傍岸,也不過如此。徒然耽擱日子,以後可以不泊岸吧。”宗仁道:“今番無論走海道走旱路,總免不得要到廣東,但是近來海上有了戰事,我們雖到了廣東洋麪,恐怕也近不了行在。”胡仇道:“照此說來,福建洋麪就有了戰事的了,自然有許多韃船在那裏;萬一遇見了他,囉唣起來,也是不可不防的事。我們不如徑走溫州,由溫州登陸吧。我們順便還可以攏仙霞嶺,探聽探聽近來消息,不過多紆繞幾百里路。”九疇道:“仙霞嶺雖是可去可不去,然而我們總在浙江一帶登岸便是。我們此刻行李少,走旱路便當些。”商量已定,即叫船家轉舵轉篷,向溫州進發,偏又遇了風暴,在海灣淺處避了十多無風,復行駛出,風勢又逆了,因此行了一個多月,方纔到得溫州海口。泊定之後,三人便舍舟登陸。九疇便要渡飛雲河,取道南雁蕩,入福建界,往廣東。宗仁、胡仇商量要先到仙霞嶺,探聽消息再去。九疇拗不過二人,只得依了。於是取道樂清、青田,一路往仙霞嶺而去。此時溫州一帶,久已屬了“胡元”。三人雖說是中國的欽差,然而帶了國書去,卻沒有回書來,並且不以禮相待,簡直象被逐出來的。此時不便仍以欽差自居,只得微服而行。又以此處居民,也一律的改了胡服;因爲那一班韃子,見了穿中國衣服的,不是說他異言異服,甘居化外,便說他大逆不道,拿了去不是監禁若干年,便是砍腦袋。因此三人也只得暫時從權,換了胡服,打夥起行。海船泊岸時,天已不早,因此到了樂清,便投了客寓。是夜月明如水,三人不能成寢,偶到外面玩月,只見中庭先坐着一人,也是胡冠胡服,在那裏吹笛。吹罷了,又唱曲子。唱的卻是中國曲子,並不是胡調。宗仁等他唱完了,不禁上前回道:“適聆雅奏,閣下當是漢人。”那人連忙起身招呼道:“正是,正是。此時滿目中雖然都是胡冠胡服,內中卻十分之九是漢人,只看其心是漢心是胡心罷了。”宗仁聽他此言,以爲必非常人,因請問姓名。那人道:“在下埋沒姓名已久。此時滄桑已變,政俗都非,就說也不妨。姓鄭、名虎臣的便是。”程九疇從旁急問道:“莫非是在漳州木綿庵殺賈似道的鄭義士麼?”虎臣道:“正是。不知老丈因何得知?”九疇道:“那木綿庵離我家只有二里之遙。那一天出了事,我一早就知道了。後來地方官還出示捉拿義士,不知義士藏到哪裏去來?”虎臣因還問了三人姓名,方纔說道:“在下那時走了出來,也不辨東西南北。走了幾天,到得福州,那捕拿的文書也到了。”我急的了不得,走到海邊,要附海船逃去,偏偏又沒有海船。天色又不早了,看見海岸旁邊有一家人家,我便去投宿,內中卻是一個漁翁,承他招留。後來同他談起時事,誰知他並不是個漁者出身,也是個清流高士,因爲憤世嫉俗,託漁而隱的。我又略咯說起賈似道,他便切齒痛罵。我見他如此,便告訴他在漳州殺賈似道逃走出來,此時官府行文緝捕的話。他十分欽敬,並道:“老夫本來要等八月秋涼,方纔出海捕魚,既然閣下要避難,我們來日便出海。我們出海一次,總要三五個月纔回來;不然,捕了魚就駛到別處口岸去賣,那就可以幾年不回來一次的了。’當時我十分感激。那漁翁便叫兩個兒子,連夜收拾起篷、纜、槳、櫓、魚叉、漁網之類。忙了兩天,他便帶了兩個兒子,和我一同上船出海,留下漁婆及他那兩房媳婦看家。我從此就在漁船上過日子,雖然偶爾也回福州一次,然而不到幾天,又出海了。去年九月,漁船到了潮州。我因爲潮州有個好友在那裏,好幾年不見了,此時捕拿我的事也冷淡許多了,因辭了漁翁,去訪那好友。不到幾天,宣傳聖駕到了。我不覺大驚,想這時候福州一定失守了。過了不到一個月,又聽說興化軍失守,守將陳瓚殉節。”九疇等大驚道:“此信是真的麼?”虎臣道:“怎麼不真!聖駕本來是在淺水灣,後來劉深領了水師來攻,幾乎支持不住;幸得張世傑在軍中調度得法,方纔逃出虎口,前往井澳。偏又遇了颶風,御舟也覆了;好容易把聖駕救起,聞得已經因驚成病了。”九疇等三人相顧道:“此信是確的了。”虎臣道:“就當那幾天裏頭,我遇見了謝疊山先生。他告訴我這裏有個仙霞嶺,嶺上有多少英雄,都是心存宋室的;勸我投奔,我依言附了海船來到這裏。”胡仇道:“敢是此時纔去。”虎臣道:“不是。此時是從仙霞嶺來,我因爲嶺上諸位,多主張以兵力恢復中原;我卻不能武事,住在山上,也是虛佔一席,因此辭了下山,出來別有運動,此時卻不便說出來。”胡仇道:“我們都是仙霞嶺上一家人,就說說何妨!”
虎臣道:“公等說出姓名。在下便知道。並且‘攘夷會’上,我也書了名,不然,哪裏肯盡情傾吐!這運動一節,此時確不便細談,只到後日便知。我總不失了‘攘夷會’的顏色便是了。”四人又談了一會,各各安歇。到了次日,便分道揚鑣。虎臣到哪裏去?且待下文交代。且說九疇等三人,在路下一日到了仙霞嶺。把路軍士,問知底細,報上山去。不一會,金奎、嶽忠、狄琪等,一班兒都掛了孝服,迎下山來。三人一見,不覺大驚。
不知帶的是準的孝,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