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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畢竟要去的,爺若因此逐他們,外面又說爺不能安生了,須再停幾日。他若不見機而作,就先把那一班爲災異上本的官處他幾個,他們自然要去,那時便與爺無干了。"正在那裏計較,要去兩個大臣,不料外邊的災異越兇。武清縣天降淫雨,只見:無明無夜,如注如傾。白茫茫六街三市盡橫波,急攘攘萬戶千門皆巨浪。苔生屋角,蛙產竈前。扳樓入閣,渾如野鳥棲巢;逐浪隨波,一似游魚翻浪。正是:只爲奸雄幹帝怒,卻教百姓受飛災。
數日來水深丈餘,運河一帶河西務、棉花寺、楊村驛等處,田禾盡皆衝沒。這邊又來報災:東阿縣運河泛漲,良鄉自西門灌入,官署倉廒盡行沖塌;大興水高二三丈,須臾風雨大作,射入蘆溝橋。又陡長三丈有餘,決開塘壩堤工二三十處,廟宇民房衝倒無數,淹死漂沒者不可勝數。可憐這一方呵:白浪湧天高,橫波隨地滾。漂沙走石,便太華難使回流,湮谷連山,任神禹也難即治。更可恨沒面皮的海若,衝州撞縣,那裏顧蕩盡官舍民房;最可懼少惻隱的馮夷,播虐揚威,全不管漂沒田禾樹木。正是:村舍全無火,人民少有家。樹梢存敗甑,屋角鬧鳴蛙。
時賢又有詩曰:湖埭觀秋秋可憐,蕭然四顧寡無煙;門前水漲高於屋,堤上風翻不繫船。
天漏只今成累歲,官捕誰爲乞回年;杞人無限憂時淚,好借飛鳧達帝前。
古來雖有災異,卻未有水、火、地震並於一時,都在神京一處的。魏監猶以天變不足畏,聽了李永貞之言,見南京河南道御史遊風翔的本道:"天心仁愛人君,多降威以示警;明主克謹天戒,每修德以弭災。懇竭誠修省,挽回天變,以保國祚於萬年事。內陳求直言、惜物力、擴仁恩三事。"忠賢正要尋幾個官兒農去做佯子,遂矯旨道:"遊鳳翔先經考察,劣轉知府,乃從寬姑復原職;今又逞辭市恩,摭飾瑣瀆,仍著以知府用。"先外轉了遊御吏。那王尚書、彭給事、高御史,都各見機引退,或乞休,或引疾,或告養,紛紛求去。舊例大臣求去,俱有溫旨慰留。忠賢已是要他去的,便留也不留,竟傳旨俱準回籍,一切恩典全無,亦不許馳驛。可嘆一個王尚書,身列九卿,位至宮保,也不能起個夫馬,只得自僱牲口,寄宿村店。
彭給事等亦自買小舟,悄悄而去。一路上門生、故舊、親戚都不敢接見,恐若出事來。正是:喉舌專司思補兗,權當微忤拂朝衣;一肩行李扁舟小,猶似當年下第歸。
自來遇災異,便求直言,忠賢卻把幾個直言的都削了職;古來遇災異,便省刑罰,忠賢偏要尋事害人。那朝天宮的火災,他認定是奸細放火,著落各衙門緝訪。那巡視街道的楊寰,五城兵馬司並東廠各官,俱三日一比,拷打那些軍校們。沿街各巷,不論大小人家、市井鋪面,都布了人。
忽一日,捉住了兩個遼東人,一個叫做吳國秉,一個叫做武永春,解到東廠來。那吳國秉系內地蓋州衛人,因敵犯廣寧時被他擄去,營中打馬草、做火頭。後敵兵敗回,把擄的男女都丟下來。這些人俱從三岔河竟至山海關外,一路上也有相識的,也有同鄉的。內中有個聶廷瑾,與吳國秉有親,國秉沒盤纏,便向廷瑾借用。起初也還借些與他,後來日逐來借,廷瑾道:"我到南邊也要用度,哪得閒錢長供給你?"國秉又向伴借,也沒有。國秉使罵起來。衆人道:"窮途中誰是你的衣食父母?此時就是父子,也難相顧。仰就出口傷人。"國秉不服軟,就打起來。怎當得人多?動了衆怒,國秉反喫了虧。
衆人共去,他便落後。看看天晚,獨自一個好不孤悽,腹中又餓。亂離後一望蕭然,往何處去借宿。不覺月上,又怕有虎狼,只得向深草中躲避。坐了一會,他是行路辛苦的人,丟倒頭便睡熟了。